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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善才|乌金觅渡

乌金渡,这个白荡湖西北边的古渡口,很小的时候就听到人们时常谈起它,耳朵几乎都听起了茧,因而每次坐车经过乌金渡大桥,都要朝四周张望一下。退二线后参与皖桐白杨陶氏家族修谱工作,经过乌金渡大桥的机会更多了。一次,车子回县城又经过乌金渡,我让司机将车停下,我下车走到高处向四面眺望,想仔细看看乌金渡四周的地理环境,领略一下儿时曾听到的许多传说。
远望,南边是浩瀚的白荡湖,东边是一望无际的万亩大圩,东北边和西北边是一座座起伏的山峦和一道道圩堤,正北面是波光粼粼的白荡湖水面,水面由南向北延伸,望不尽头,不过白荡湖延伸到这里已不再是浩瀚无边的阔大气象,向北延伸的湖面已经很窄,两边高高耸起的圩堤,已把它挤得像一条长河了。近看,东边是灵山,西边是拔茅山,两山的山脉延伸到湖边,各隆起高于湖面的小山包,小山包相向而立,距离100多米。这就是白荡湖西北畔的古渡口,叫“乌金渡”,千百年来,一代一代的摆渡人摇着船桨,往返于渡口湖面,他们摇来东天的晨曦,又摇走西天的晚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乌金渡大桥竣工,一条宽阔笔直的柏油公路穿过乌金渡,“乌金渡”这一古老渡口才成为历史。

乌金渡大桥车来车往,看着一辆辆过往的汽车,我的眼前突然出现幻觉,车子突然变成了牛,仿佛看到一条条牛拉着一车又一车的金银财宝在湖畔的渡口穿梭。这一幻觉,把我拽到童年听到的许多故事的情境中,其中之一便是“乌金渡”名称的由来。
乌金渡原名“乌津渡”,“乌”是黑色,“津”是渡口,历史上白荡湖西北畔这处古渡口的生态环境几乎还是原始状态,没有任何人为的破坏,山上植被郁郁葱葱,山光倒影,把这一处的湖面映成了一片青黛之色,久而久之,人们便根据这处渡口的景象称之“乌津渡”。皖桐白杨陶氏100多年前六修家谱,一位族贤在谱中讲到陶氏祖居地的优美环境,就有一句精到的描述:“瑞霭接天,浮渡屏于西,白云障于东,拔毛罗列如画,拱湖水悠悠,可吸乌津渡锁如城郭然。”
“乌津渡”后来写成“乌金渡”,大概是民国前后的事。将“津”改为“金”,是源于一个神话传说。
神话传说版本很多,最为流行的说法是,过去白荡湖北边有一个大财主叫丁久旺,家里金银满屋,富甲一方,传说他到哪里从来都不带现金和现银,“左脚金,右脚银”,财宝跟着他的脚下走,消费付账就让别人在他脚下挖。
丁久旺为何成为这样牛气冲天的大财主?据说他的老母亲去世,下葬择地时请来一位有名的风水先生,风水先生相中了一块风水宝地,告诉他若葬在那里,将来家财万贯,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丁久旺立即向风水先生下跪,请求指点。风水先生说,这是天机,天机是不能泄露的,我若泄露了,会受到上天的惩罚,双目将会失明。丁久旺死死缠住风水先生不放,并指天发誓,风水先生就是他的再生父母,若有发财之日,风水先生将金盆洗脸,银盆洗脚,并为先生养老送终。风水先生是一个无家无室的孤寡老人,他也想将自己的晚年托付给一位信得过的殷实之家,于是,便答应了丁久旺的要求。果然,丁母葬后,丁久旺家顺风顺水,财富日益膨胀。丁久旺也履行承诺,如父般伺候风水先生,金盆洗脸,银盆洗脚。
可是好景不长,丁久旺逐渐对风水先生冷淡了,一个瞎子老人在家,毕竟碍手碍脚,过去承诺的“金盆洗脸,银盆洗脚”的待遇也换作了铜盆,最让老人伤心的是还毒打了依旧拿金盆银盆给他洗脸洗脚的佣人。老人知道一切真相后,不禁仰天长叹。丁久旺逼着要撵他离开,一个瞎子老人又能到哪里去呢?
风水先生毕竟是见过世面的老人,丁久旺工于心计,老人更不乏老谋深算,他抓住丁久旺有钱之后还想有官位的心理,于是便计上心来。某一天,他告诉丁久旺,老母亲的坟若能偏移一条线的距离,丁家便可加官进爵。久盼官位的丁久旺深信不疑,一切按照风水先生的指点去执行。
结果一夜之间,风水先生的眼睛便复明了,而镇在丁家大宅下的活宝——金人、金牛、银马都一夜复活自由,纷纷从白荡湖过渡,往西岸的百宝山迁移。大批金银财宝队伍渡湖向西,这可忙坏了渡口摆渡的艄公,艄公索要摆渡费,过渡的人都说最后一位牵黑牛的老头付总账。三天三夜的时间,艄公把大队人马全部渡到白荡湖西岸,终于等到一位牵黑牛的老头上了船,船快到西岸时,艄公要和牵牛的老头结清摆渡费,老头让黑牛拉了一泡屎。艄公见弄脏了他的船,赶忙用船桨将牛粪铲往湖里。船靠岸边,老头牵着牛就往岸上走,艄公大喊:“老头,你还没有付钱哪!”牵牛的老头没有回首回答一句:“你还嫌少啊?”回答之后,人和牛一下子就走出了很远。
艄公使劲追赶,终于在百宝山脚下抓住了牛尾巴,黑牛一挣脱,跟着老头钻进山里。艄公气愤发愣之际,忽然手上拔下的三根牛毛变成了三根光芒四射的金条,他恍然大悟,原来是条金牛。等他赶回渡口,船上拉屎的地方金光闪闪,而飘浮在湖中的牛屎,突然就变成了一座乌黑的土墩。那座乌黑的土墩就是现在的史家墩,而大批金人、金牛、银马聚集的百宝山,就是今天矿产资源丰富的拔茅山。大批的金银财宝队伍在湖畔登船过渡,或许人们都盼望着招财进宝、金玉满堂吧,于是,“乌津渡”便成了“乌金渡”。尽管这个故事仅是个民间神话传说,但它的意义极为深远,所说的故事虽是发生在白荡湖西北边的古渡口,却波及方圆百里的湖畔,它告诫白荡湖畔的儿女,做人不能为富不仁,否则会遭因果报应。
尽管故事只是个神话传说,但这里的确是一个像乌金一般的渡口。环顾四周,从东西方向望去,S340大道通过乌金渡大桥穿湖而过,这在历史上是一条旱路,东边是项铺古镇,再向东北十几公里几十公里,是白梅、钱铺一带的老山里;向西南,是千年古镇枞阳,是菜子湖,是长江,溯湖而上是老桐城治所,溯江而上是安徽省省城安庆。再从南北方向放眼白荡湖,这在历史上是一条水路,南边的湖面上下天光,一碧万顷。东南方向的万里长江,与浩瀚的白荡湖连成一片,历史上吴楚大地的商贾客旅通过万里长江来到滨临皖桐的江畔,商船向北拐进白荡湖,便是一条黄金水道。沿着黄金水道,穿过白荡湖湖心,来到乌金渡的喇叭口。船进喇叭口,又是宽阔浩瀚的湖面,商船由乌金渡再继续北上,穿行于湖畔两边项铺、石溪、浮山、钱桥、罗河等古老码头之间,最终直达庐江县的腹地。
历史上中国农村交通十分落后,人们出远门要么凭两条腿起旱走陆路,要么到湖畔乘船走水路,在老桐城的东乡和南乡,方圆几十公里的人们无论从东到西或从南到北,都绕不开“乌金渡”这一咽喉之地,“乌金渡”就像一把锁,牢牢地控制着人们南来北往的脚步。正因为它是咽喉之地,历代的土匪、兵家都觊觎此渡。
白荡湖的水匪湖盗经常在这里出入,他们常常在这里踩点,专门伏击南北过往的商船和东西单行的旅客。听老年人说,皖桐白杨陶氏六修家谱,为了筹集资金,在柳峰山麓砍伐一船木材运往下江(长江中下游)去卖。在过去,“行船跑马三分命”,行船除了天气的危险,还有一个防不胜防的最大危险就是水匪。一船木材不是小数目,大家推选一位叫陶金祥的族人来押运,陶金祥除了胆大心细、有勇有谋外,还有丰富的押运经验。然而,即便周密的筹划,还是没有逃过水匪的耳目,船到乌金渡,尽管这位族人经历过“从牛头到马头”,曾多次化险为夷,还是在乌金渡“翻了船”,差点丢了性命。
太平天国时期,一支太平军队伍扼守乌金渡。这一乌金般的渡口,每天过往船只丢下的“买路钱”,不仅财源滚滚,而且又是一个战略地位十分突出的要津。作为白荡湖黄金水道的咽喉之地,控制了乌金渡,就控制了白荡湖;控制了白荡湖,就锁住了万里长江;锁住了万里长江,太平天国的首都天京(今南京市)就有了安全保障。20世纪六七十年代老年人经常讲到他们上辈人的回忆,说镇守乌金渡的太平军队伍经常在附近的山上练兵,项铺镇境内的寨头“摸天登”上,每天的喊杀声,操练声,回荡天际,当地百姓不敢走近,只能远远地躲看。
抗日战争时期,抗日游击队活跃于白荡湖畔,盘踞汤沟的日军出动汽艇扫荡。汽艇开到乌金渡,见到前方连绵的山峦和湖中星罗棋布的岛屿,明知里面茂密的植被中可能藏有新四军,就是不敢闯入“喇叭口”,无奈中朝乌金渡北边湖面开了几炮,然后快速离开。车上一位70多岁的长辈族人告诉我,20世纪50年代他还清楚地记得,湖中大大小小的岛屿,包括乌金渡两边的山包,一株株参天的大树紧密相连,每一株都有合抱之粗,1958年大炼钢铁需要木柴,这些粗大的林木被砍伐一光。听完长辈族人的叙述,我不免一阵唏嘘,共和国建设史上曾走过的一段弯路,让自然生态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今天我们终于找到了一条绿色发展道路,那段历史付出的代价,权当是交出一笔学费了。
拔茅山,乌金渡不远处的一座山头,海拔有300多米,屹立在浩瀚的白荡湖之滨,显得巍峨高大。古代的地名多是来自其地的特征或传说,称为“拔茅山”,大概此地的山体除了树木外,自古以降还为浓密的茅草所覆盖,山体陡峭,人们上山还要拽着茅草往上爬,于是便称“拔茅山”。后来的神话传说,过渡向西的金人、金牛、银马等大批队伍钻进山中,钻进的便是拔茅山。神话传说中,摆渡艄公从即将钻进山体的牛尾上拔下了三根牛毛,因而拔茅山,以后人们也称“拔毛山”。
自从有了“拔毛”的传说后,人们真的期盼山中有金有银有宝藏。新中国成立后的五十年代初,人们的这种期盼真的成为了现实,当时一穷二白的新中国在苏联专家的帮助下,探明拔茅山中有储量很大的铜矿。从此,沉睡亿年的拔茅山开始苏醒了,穷乡僻壤的拔茅山成了采铜的工业园区,机器日夜隆隆,新中国的采矿工人头戴安全帽,每天井上井下,为新中国的工业建设与发展提供源源不断的高品位的铜矿石,这些铜矿石经过乌金渡,通过白荡湖的黄金水道抵达长江,再运往铜陵等地进行精加工。
半个世纪后的21世纪,随着科学技术水平的发展与提高,地质专家又探明,在拔茅山的周边,除了大量的铜矿外,还有储量丰富的金矿、银矿、铁矿等其它贵金属。这些丰富的金属矿藏,大概就是当年从财主丁久旺家出走,从乌金渡口渡湖西进,然后钻进拔茅山的金人、金牛、银马队伍的化身吧!财主私欲的贪婪与心胸的狭隘,无法驾驭这庞大的财富,财富终究还要回归社会,回归人民大众。
史家墩,就是金牛拉屎化成的那座小山包,这里有一个村庄叫史家湾。小时候,大人说到乌金渡,接着很自然地就谈到史家湾,史家湾与乌金渡如同形影相随。
500年前,一支史姓人从江苏溧阳迁徙乌金渡,在这里摇船划桨、捕鱼捉虾,繁衍生息,逐渐形成了一个自然村庄。经过长途跋涉最终在乌金渡择水而居的史姓人,深知生活来之不易,他们将勤劳、勇敢、坚韧精神代代相传,后辈史姓人不负期望,出现了许多在老桐城东乡家喻户晓的名人,乌金渡的山水哺育了史家名人,史家名人又无形中提高了乌金渡的知名度。
史家的名人中,听得最多的是史大化、史尚宽和史咏梅。
小时候听到庄上的大人讲到史大化,讲到得意处,唾沫横飞。从史大化的奇闻轶事中,知道他是一个敢作敢为的的男子汉,幼年敢顶撞处事不公的族长,青年时敢“单刀赴会”傲乡绅,中年时敢叫板位高权重的政府大员,他仗义执言,打抱不平,似乎在老桐城没有他摆不平的事。听了大人所说的故事,在我儿时的心里,总认为史大化是一个咋咋乎乎的草莽英雄,因为大家都叫他“死大话”,这大概是人们给他取的绰号吧,“方苞大话好救命”,家乡一直流传着这句口头禅,有时说说大话的确一时能在气势上镇住人,但总归是吹气泡似的“大话”,不会持久。1982年我大学毕业分配到浮山中学教书,认识了我们语文组组长方天龙先生,方知“死大话”是一个天大的误会,我把“史大化”名字误听了。方天龙先生的夫人是史大化的孙女儿,从他那里我了解到史大化更多的真实情况。史大化又名史恕卿,他不仅不是草莽英雄,而且是一位饱读诗书、腹有经纶、兴办教育、德高望重的乡贤,曾任过安徽省财政厅厅长,是著名的爱国民主人士。他也是中国共产党的友人,他利用自己的身份多次掩护营救地下党,他在桐城大关开办的商铺,便是党的地下联络站。抗日战争时期,他积极支持自己的儿女投身革命,抗日救国,三子史伟、四子史照、四女洛明均赴延安参加八路军,三女史迈、六子史康到皖东参加新四军。史伟率领队伍在山东战场上被日军包围,因寡不敌众落入敌手,受尽折磨,牺牲前仍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华民族解放万岁!”史伟壮烈牺牲的消息传到乌金渡,年已古稀的史大化虽万分悲痛,但仍保持镇定气度,坐在太师椅上仰天大笑:“我儿足矣!”虽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但儿子为民族大义而献身,死得壮烈,死得其所。
庄上人讲完史大化,很自然地又讲到史尚宽,因为他们二人是叔侄关系。史尚宽是民国著名法学家,是“中国民法第一人”,但在当时听故事时我并不关注这些头衔,而对他的励志精神很敬佩。据说史尚宽小时候满脸是麻子,读中学时和同学到距乌金渡五六华里的豸岭吴族大问事家去游玩。大问事亦即豸岭吴族长,名叫吴正卿,族长千金在楼上闺房窗口看到满脸麻子的史尚宽,“扑吃”一笑对丫鬟说:“我哥这个同学好丑,将来到哪里去讨亲?”大小姐的声音虽然不大,还是被史尚宽听到了,史尚宽当即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我一定要娶你!”自此以后,史尚宽发奋读书,在海外留学,学成归国,回乡提亲,指名要娶族长千金。史尚宽当时已是老桐城家喻户晓的青年才俊,史家又是当地名门望族,吴家族长自然是一百二十四个满意(方言:指“超过百分之百”),但吴家大小姐始终不答应,做媒的人说,男人重才不重貌,外相虽差点,但内相优秀,将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媒人和家人劝了三天三夜,大小姐在楼上哭了三天三夜,最后族长一言定乾坤。大小姐后来嫁到史家,从此相夫教子,夫妻恩爱,白头偕老,成为老桐城东乡的一段佳话。
史咏梅的故事是与土匪刘小拉瓜紧密相连。小时候听大人讲刘小拉瓜,必定要讲到史咏梅,否则下文就没有好戏。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在浮山中学教书,一位学生的母亲常来浮中看孩子,她也出生在乌金渡的史家湾,与史咏梅是本家姐妹。学生的母亲少女时代一度生活在南京宦门,新中国成立后回原籍当了一名小学教师,据说文革后期她拿出年轻时穿着旗袍的照片自我欣赏,被同事发现,同事是位厚道人,没有告密,同时也打招呼这是大忌。到了八十年代,她调到另一所学校任教,这时自然不存在“大忌”了,学校年轻的女同事几乎都来一睹她当年的风采,她对自己年轻时期的形象也比较自信,同时又说到解放前曾在浮山中学读书的本家姐妹史咏梅,年轻时候多漂亮。最后又不无感伤地说:“乌金渡的湖水虽养颜,可惜红颜多薄命。”从小时候听到的,再到这位学生的母亲所讲到的,我了解到这位才貌双全的乌金渡女子一生命运的大致轮廓。
老桐城东乡无人不晓的土匪刘小拉瓜,又名刘东雄,早年拉起一支队伍,游弋于白荡湖畔,扎寨于安凤岭头。白荡湖畔的安凤岭距乌金渡不到10华里,以打劫为生的刘小拉瓜,自然知道乌金渡口这一胜于乌金般的要津,除了派兵控制,经常还要亲临,因而对这一带的一草一木、一庄一户都了如指掌,他知道了史家湾有一位名叫史咏梅的大美女,而且还是一位有才气的浮中学生,尽管自己已有家室,还想将美女做压寨夫人。靠枪杆子起家的刘小拉瓜,他不会委托媒人去说亲,既然见到了意中人,也就像打家劫舍一样去抢亲。史咏梅的母亲养了许多儿女,史咏梅是唯一存活的孩子,母亲不可能眼睁睁地让她入火坑。每天东躲西藏,惹得刘小拉瓜不耐烦,便发出狠话见不到人就让史家湾鸡犬不留。为了避免乡亲无辜遭殃,史咏梅万般无奈答应了刘小拉瓜。这是发生于1943年的事,当年史咏梅21岁。
史咏梅一开始厌恶、害怕、拒绝,是因为刘小拉瓜是一个人人皆知的土匪,而一旦真的成了“刘夫人”,也就认命了。这除了“从一而终”的封建礼教思想禁锢外,眼前的刘小拉瓜并非想象中的凶神莽夫,虽不识字,倒也仪表堂堂,加之这时的刘小拉瓜已被国民党地方政府所收编,有了头衔,也算有了名分,刘小拉瓜对她又言听计从,把她捧为“军师”。刘小拉瓜后来任国民党地方自卫团团长,此后他所做的一切,都少不了史咏梅的一份。
1949年1月,随着淮海战役的胜利,国民党残兵败将望风而逃,人民解放军乘胜追击,老桐城全境基本解放。盘踞在安凤岭的刘小拉瓜,这时也后撤到濒临长江的枞阳镇,与国民党长江守军会合,试图负隅顽抗。为了解放枞阳镇,扫除国民党“长江天险”的这个江北桥头堡,人民解放军大军压境的同时,也对刘小拉瓜进行策反工作,刘小拉瓜看到大势已去,派人与桐东武装领导人接洽,同意在规定的时间和地点投诚起义,让解放军收编。然而,当解放军到规定的地点幕旗山收编时,刚到半山腰,突然山上机枪猛扫过来,毫无思想准备的解放军官兵当即倒下一片。刘小拉瓜部队居高临下,解放军一时处于劣势,后来调来大炮,愤怒的解放军指战员在炮火的掩护下,一举攻下幕旗山,歼灭敌匪500多,刘小拉瓜趁混乱之际逃之夭夭。
出现这一重大变故,始作俑者是史咏梅,也许刘小拉瓜见大势已去,虽犹豫不决但倾向投诚,但史咏梅坚决阻止,她怕解放军秋后算账,他们这些年对新四军对老百姓干了多少坏事,自然心里清楚。于是史咏梅决定诈降,这就出现了幕旗山那悲壮的一幕。“幕旗山收编事件”上报华东野战军,据说陈毅司令员大发脾气,对麻痹轻敌的江北武装领导人陈定一同志给予了撤职处分。
幕旗山战役后,刘小拉瓜夫妇逃到江南,后来二人失散,刘小拉瓜逃往台湾,史咏梅被抓获,关押陈洲刘氏祠堂。审判史咏梅,且不说她过去“助夫为虐”所做的坏事,单是幕旗山对解放军欠下的血债,也是死罪难逃。审判中史咏梅拒不认罪,并称自己也是被抢受害,最后由枪决改判20年。也有传闻说,史咏梅被俘后,乌金渡的史家湾人知道可能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史家人到处为她奔走,史大化的女婿张恺帆时任安徽省副省长,是上面发了话才没有杀头。到底是不是上面发了话,也仅是乌金渡人的传言而已。
听完史咏梅的故事,我时常在想,如果史咏梅没有被刘小拉瓜强占为妻,后来的情况又是怎样呢?或者当初史咏梅劝夫弃暗投明,投向解放军,后来的命运又会如何呢?史咏梅坐牢时才28岁,在当时绝大多数人都是文盲的环境下,凭着她鹤立鸡群的高中学历和才华,在党的领导下,可以为家乡,为新中国尽情地发挥聪明才智。可惜历史从来就没有“如果”,历史多是由一连串的苦果所组成,让后人去扼腕,去叹息。

史咏梅后来的情况,是我几十年后参加县政协,听到一些老委员们有时谈起她得知的。改革开放后,因为统战的需要,史咏梅也算时来运转,当选为县政协委员,政协委员中多有经历不顺的各界人士,或许是同病相怜,共同语言比较多,他们经常在一起以诗词唱酬。因为她有较深的诗词功底,后被推选任枞阳县诗词协会副会长,我偶尔机会看过她的一首《狱中泪》:“白发呼儿应解鞍,红颜孤枕怨衾寒。湘江竹上痕犹在,战地碑前洒不干。人去灞桥情脉脉,歌传楚帐夜阑阑。世间多少伤心泪,难比囚娘泪更酸。”诗中仍留恋着对刘小拉瓜的缱绻之情,印证了史咏梅成为压寨夫人后,的确一心一意充当着“军师”的角色。1988年台湾终于对大陆解禁,史咏梅去香港和刘小拉瓜团聚,刘小拉瓜后来虽然再婚,但对史咏梅还是一往情深。1992年刘小拉瓜在香港去世,2005年史咏梅也在枞阳追随夫君而病故。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望着乌金渡的古渡口,想着乌金渡曾经发生过的许多故事,我不知不觉地哼唱起《三国演义》的主题歌来。当然,乌金渡的古渡口没有“滚滚长江”那样磅礴的气势,乌金渡周边发生的人物故事也没有《三国演义》中各路诸侯逐鹿中原那样壮阔的场面,它只是老桐城东乡一个小小的区域中,民间发生的一些往事,但这些往事在老桐城东乡影响很大,“乌金渡”“丁久旺”“史大化”“史尚宽”“史咏梅”“刘小拉瓜”,这些名字及其故事不仅在老桐城东乡,乃至整个老桐城,几乎是家喻户晓,人人皆知。

今天的乌金渡,已不再是历史上旅人艰难跋涉的古渡口,“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除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建成的乌金渡大桥外,又一座跨度1600米的现代化大桥在乌金渡落成。乌金渡已成了通往东西南北的国道大动脉,南来北往的各种车辆日夜穿梭,从乌金渡发车,南到安庆、北到合肥、东到铜陵均只需1个小时左右;西到武汉,也仅4个小时。我们又欣喜地看到,铜陵市委市政府正在打造白荡湖旅游风景区,“浮山景区—白荡湖—白云岩景点”旅游线路正在规划建设中,乌金渡正是这条环湖旅游线的要津咽喉,将来游客乘船来到乌金渡,导游定会指着古渡口的遗址,向游客口若悬河地介绍乌金渡的沧桑历史与故事传说吧。

来源:文乡枞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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