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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金鱼
作者：诸宇庭（浙江 湖州）
晚饭后，桌上的锅碗瓢盆一直没人收拾。妻子小丽将女儿安顿在小房间，然后踌躇一会儿，来到了客厅中。看着背靠沙发，对着电视懒散出神的丈夫，小丽冷冷地说：“我们出去走走吧，我想散散步。”
“哦，好。”小张回应道，从沙发上撑坐起身。两人换了鞋子，出门朝小区内的公园走去。
时值南方小城五月下旬，距离梅雨时节还有些日子。但近来空气湿度异常高升，家家户户的浴室墙壁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水雾，旧木地板受了潮，踩上去不时会嘎吱作响。公园内的花坛似乎体会不到天气的潮闷，那些娇艳欲滴的蔷薇和虞美人花团锦簇，引得不少人围观。平时小丽看到盛开的鲜花，肯定会忍不住上前拍照留念。可今天她不为所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小张心里清楚，妻子闷闷不乐是因为自己失业了。近一个月前，他被就职了好几年的广告公司优化裁员，虽然领到了一笔可观的补偿金，但是投出去的简历回应寥寥，有回响的公司又不甚理想。于是他在三十出头的年纪待业家中，人也渐渐变得消沉。
绕了公园一圈，两人开始往回走。天色暗沉，没有风，亮起的路灯像是在迎接夜晚的降临。小张觉着脖颈和腋下有点粘腻，想着是自己出了些汗。走到自己的单元楼下时，通道口高大的榆树下，有一团乌压压的飞虫围着路灯淡黄色的光弧在打转。
“应该是飞白蚁，”小张定睛观察近空翻飞的昆虫，向来自北方的妻子解释道，“换潮的时候这些东西就会飞出来。”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妻子示意道。
“今天的碗筷我来收拾吧。”上楼梯时小张向妻子说道。回到了家中，没等他走进厨房，一声尖利的惊叫从东面的卧室传出，夫妻两人赶紧冲了进去。
原来是女儿卧室的东墙上，一块墙皮突然掉落下来。连日的潮湿天气，加上老小区本就设施老化，那面朝东的砖墙如同饱经风霜的人一样，不堪地露出岁月侵蚀的痕迹。而这块早已松动的墙皮，恰巧当女孩依依趴在床沿上玩pad时，脱离开墙体，落在她近旁的床铺上。
“诶呀，咋回事吗！怎么突然就掉下来了？”小丽半跪在女儿身边，抓住她的胳膊仔细检查有无任何险情。小张半蹲在两人近旁，同样细心地查看情况。幸好墙皮掉落的位置隔着依依还有段距离，仅仅是外衣沾上了一些粉末碎屑。而且小女孩表现地十分镇定，看着父母焦急的神情，反而用温和可爱的声音向他们解释，自己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妻子继续安慰了几句，站起身要去拿清扫工具。她用淡漠的语气让小张挪挪身，好让自己走出去。
“依依真厉害。”小张用手轻柔地抚摸女儿的头顶，笑着表扬她刚才的言行。而小女孩欢快地说道：“爸爸快看，那里有一条金鱼！”
“嗯？金鱼？”小张不明所以。他抬头循着依依手指的方向看去，东墙中间乳白色墙皮剥落的地方，青灰色的水泥内壁暴露在外，两者由于色差而显出强烈的视觉对比。依依仍在指引大人和她一同观看那条金鱼，小张轻皱眉头凝视墙上的斑痕。随即眉头舒展，眼神中生出一股豁然开朗的神气。
果真如女儿所言，墙上灰暗的痕迹像极了一尾大腹便便，从左往右游动的大金鱼。小张惊喜地看着女儿亮闪闪的眼眸，发觉她和儿时的自己一样，拥有出色的联想能力。他回忆起童年时代，自己坐在公园的河边，对着水面的涟漪和起伏的倒影可以看上几小时也不会厌烦……
“你们两个起开，”小丽拿来掸子、扫把等工具，嘴里嘀咕，“刚还说自己要洗碗的。”小张听到这句话，立刻灰溜溜地出去了。
当天晚上，依依和妈妈一起睡在了大卧室中，小张则被安排在客厅沙发上。时间如同夜里的河水，流逝地飞快。到了后半夜小张还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客厅阳台外黢黑一片，月亮和星星也都躲进了自己的被窝。偶有几声窸窣的虫鸣，反而把无风的暗夜衬得更加静谧寂寥。小张双手交叉枕着后脑勺，睁眼望向黑糊糊的天花板。他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事，那块灰色斑痕再次浮现在眼前。浓黑的夜色蕴藏潮汐之力，在思绪中召唤出澎拜的涌浪。近空，倏然有一个金色光点出现。继而渐渐地成长，轻轻摆动，像是水中游弋的生物，正从远端潜行过来。小张静静地注视着那散发金光的臆想之物慢慢构建起自己的形体，先是尖锐的脑袋，两侧凸起的大大的泡泡眼，而后是浑圆的身躯，胸鳍，背鳍，以及犹如盛放的杜鹃花一样的尾翼。他看见优雅的身躯呈现出完美的线条，金色泛红的鳞片勾勒细密的纹理，那张开的硕大的尾鳍，轻松划开浓厚的黑暗游哉地滑行。小张感受到一股不可遏制的灵感，他坐起身，趁着那尾金鱼在脑海中还未远去，赶紧打开电脑，找来搁置许久的数位板将它绘制……
翌日，依依看到爸爸画的金鱼不禁开心地手舞足蹈，嚷嚷自己也要画画。可是pad上的绘画软件似乎并不适合她使用，小女孩有些气馁。小张看在眼里。
又过了两天，女儿再次兴奋地拉着爸爸，说自己又看到了飞碟。小张跟着女儿欢快的脚步，发现东墙上那块斑痕边缘又有了剥落的现象。他根据女儿的描述，没多久便创作出一幅闪着五颜六色霓虹光的外星飞碟，遨游在太空中的图画。依依一个劲地夸赞爸爸真厉害，而整天忙里忙外的妻子见到丈夫精神提振了不少，不忍打搅父女二人的兴致。等到夜间，她来到沙发旁，问小张难道就这样放任墙面继续损坏下去。小张惭愧地不敢直视妻子的目光，连夜和她一起研究如何修补墙皮以及做好墙体的防潮工作。他们比对着种种措施，挑来挑去一致认为左工防潮公司的方案最专业有效。于是毫不犹豫地做了选择。
来源：文乡枞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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