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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乡情怀|家园

侄女出嫁那天,站在表哥家二楼的走廊上,我指着前方不远处一块水塘对几个孩子说,那水塘叫“胡家水塘”。在很久以前,我们家是这儿的旺族,这一大片的土地都是属于我们家的。我的话并没有让几个孩子心生好奇,其实我能理解他们双眼面对这片土地的懵懂。故乡的村庄应该是盛放童年的老井,是少年纵情的地方。而这几个孩子从出生到成长并不属于这里,甚至连我也不是,因为我除了儿时偶尔来这里呆过外,没在这儿长期生活过。

 都说家族的历史就像一条蜿蜒的长河。听长辈们讲过,我们家的先祖,在很多年前从湖北移居到青阳一个叫茅坦的地方。一脉微弱的根系,在江南的土地上经过岁月的磨砺,长成了一棵大树,开枝散叶,参天挺立。据闻,当时的家族在长江上做盐运生意,因为那个年代几乎没有公路铁路,交通运输都以航运为主,所以生意做得很好,家道殷实。

随着生意越做越大,为了出入方便,我的曾祖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从茅坦来到老洲头,找寻到这个叫竹园的小村庄,定居下来。在这里置田买地,生儿养女。经过几十年的繁衍生息,到我记事时,就有我祖父、大爹爹、小爹爹三家。那时相比村里其他种田的家族,胡氏家境优裕,男人从小读书,长大后娶的都是当地名门闺秀。记得小时候听我大姑说,我大奶奶是凤冠霞帔坐着八抬大轿嫁过来的。满村人既艳羡又妒忌。我祖母姓高,竹园本村人。在竹园,高姓是大姓,除了我们胡氏一门外,全村人都姓高。在大姑的描述中,祖母个高肤白,相貌出众,性格活泼,和柔中有刚、饱读诗书的祖父是一对令人称道的佳偶。祖母的任务就是生孩子与打麻将,她一生生过很多个孩子,但最后只留下我大姑,二姑与我父亲姐弟三人。祖母在我父亲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连一张照片画像都没留下,她的墓也在上个世纪的五四年,被大水冲走。在祖母过世前两年,家道开始败落。我们家的船在长江里被别人的船撞沉,后来又陷入无休止的诉讼中。到我父亲读书时,祖父完全丢弃了航运,成了一个纯粹的农民。

老屋(胡冰 摄)

祖母英年早逝后,祖父未再娶,一个人生活在老家的老房子里。我对祖父有印象时,他已是个鹤发鸡皮的老人。如同这个被我视为家园的村庄,在我眼里,仿佛从没有年轻过一样,形成时就已垂垂老矣。或许在我幼年意识中,村庄必须是位老人,必须要活成祖父的姿势。凹陷的面颊,龟裂的皱纹,一双青筋暴露长满老年斑的手,还有沉默,不苟言笑。对祖父的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有次回老家,他冲芝麻糊给我喝,因为放了太多的糖,被从小就不喜甜食的我在尝过一口后放下了碗。少顷,我看到他端起我放下的碗,一饮而尽,喝完用手一抹嘴,起身进了厨房,留给我一个孤独的背影。

这个家族的男性很少,而且都因为读过书离开了这里,去外面工作,在外面娶妻生子。留下的是三个不识字年长的姑妈。大爹爹家的祖屋给了我的一个堂姑姑,我们的祖屋给了大姑妈的儿子,也就是我的表哥。除了她们,已经没有胡姓家族的人生活在这里了。但村前的墓地里,却有很多座胡姓家族成员的坟墓,他们在离开村庄几十年后又回到了这里。清明冬至,四面八方的胡姓后人都要赶到这里,祖坟里的先人心安理得地接受后人的祭奠和怀念。他们的音容相貌像暮色时分升腾起炊烟淡薄的尾声,在时间苍茫的烟波中渐渐化为乌有。

老去的人走了,活着的后人依然怀揣着他们的品质行走于世,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他们的影子。

祖父过世那年春天,我跟随父母回来奔丧。那时的我,扎着有蝴蝶结的小辫,一蹦一跳地走在田埂上。蚕豆花和豌豆花特别地舒枝招展,一看就脆生生的,到处飘荡着春天的气味,一点也没感觉到父亲因为祖父过世带来的悲伤。后来的几天,阴雨绵绵,走在稀泥巴遍布溜滑的小道上,就不再那么惬意,便撒赖不愿出门。于是逗留在姑姑家里,和邻居的两个女孩玩,等待父母及许多长辈还有表哥表弟他们上坟归来。

老屋(胡冰 摄)

 父母在世时的每个暑假,都被送回到这里姑姑家呆一段时间。姑姑住的房子,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青砖小瓦,所用的支架全是上等的木材。据说在当时,是方圆几十里最好的房子。三间正屋加一偏屋,中间是堂屋。我们回去,姑姑就把大房间让给我们睡,她与姑父睡后面放粮食的屋子。偏屋是厨房,堂屋后面靠后门边是矮矮的鸡屋。夏天味道特别不好闻,我不喜欢。多年后,回去给父母上坟,常常会在姑姑家住上一晚。临走时,姑姑总会从那里摸索着捉几只鸡出来,给我们带上。鸡从老家一直叫唤到城里。那声音我们都爱听,那是老家的声音。

我最喜欢姑姑房间那张老式木床,宽大的床架,睡三个人都绰绰绰有余。床前宽宽的踏板,踏板的两头巧妙地放置两张小床头柜,与床和谐统一。姑姑过世后,这张床我就再也没有睡过。    

后来几年,姑父一个人住在里面。但因为年久失修,在他过世之前,择地另建了一处住房。姑父病重时,我一个人还去过那里。房顶已经坍塌,墙角蛛网纵横交错,那张熟悉的大床还在那里,上面落满了尘土。正值寒冬,凛冽的北风长驱直入穿过空荡荡的屋顶,像是梳理经年累月的琐事。让人倍感凄然。

老屋(胡冰 摄)

人们说,一个人可以阅历无数的城市和无数的村庄,但被唤作故乡的却只有一个。故乡是一个圆,每个人就是这圆上的一个点,无论绕多少个圈,人最终还是会回到原来的那个点上。所以尽管我从来都没认真仔细地对我的故乡进行过深度地阅读,但竹园这个小小的村庄,依然在我的面前呈现出了它本来的面貌。她是我命运的渊薮,是我心上永远的制高点。我可以随意进入她,看她,闻她以及抚摸她, 因为只有她才是我灵魂与肉体上真正的家园。


 作者简介 

胡冰,安徽省作协会员。已出版散文集《陌上花开》与《梦比春深》。热爱旅行与美食,喜欢带着对食物的独特情感行走四方,饱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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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转载]“Mao爹爹”们—海宁陈家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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