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乡故事｜阿生的雪

幕旗山开辟成市民公园后，修建了登山步道，筑砌了汉武阁、惜阴亭，西侧矗立烈士纪念碑，闲暇和周末时光，小城的人们多上山走走，或健身或闲逛，或登山顶俯视长江，或静坐林中听轻风松涛。于我，这片山域更是熟悉，每次爬上汉武阁或环半山腰道路，出于职业习惯，总喜欢朝山下张望。

西侧已建烈士陵园，青山路外是山水兰亭小区；北侧山脚下建了黄镇图书馆，银塘路北建有和煦丽苑、银塘星城、银塘花苑等大型小区；而山南边是长江路，下枞阳小城顺路而延伸；东侧则是一片更低矮的小山丘和几片洼地，几处废弃的厂房散落在郁郁的香樟林间，更有一座小水库，不大的水面，常年泛着深蓝色的波光。从建设的地理空间上看，南西北三个方向已没有再建设的可能，而理论上尚有建设空间的东面谁会偷视呢？

事实上，还真的有人盯上了。

他叫阿生，主业是经营一家农村自来水厂，偶尔接点小工程做做，有空喜欢爬山，他和我谈得最多的就是爬山游玩了。县内的一些较有名气的山，都曾留下我们的足迹，每登山巅，他都会吼叫几声，他说他喜欢这样，而我每每多看他吼时的夸张模样。阿生他生得五大三粗，听说他小学没毕业就混世混江湖，奇怪的一点，他的微信大都是文化方面的，我一直心存疑惑，他心中的江湖又是怎样的呢？

改革开放初，他差不多十六七岁的样子，那时时兴留长头发，穿喇叭裤，他戴付墨镜，阔大的镜片遮盖了小半边脸，一只手提着录音机，一手臂上铺着磁带，这身打扮也够拉风的吧，他在桂家坝小轮码头处贩卖录音磁带，“快来看快来买，台湾最流行的歌星邓丽君的带子，不好听不要钱噢……”，不记得是几分钱的带子卖几毛钱还是几毛钱卖到一块多钱，反正就是卖这磁带子很赚钱。

记得有次在酒桌上，差不多酒喝高时，他曾豪情，在南京小轮码头上，纠合一些家门口的小混混，专门帮旅客提送行李，有点强买强卖的意思，他们人多势众，偶有不给钱的，也会用黑道的办法解决。当然这些是不光彩的，阿生也只会在酒多时说起这些丑事，“当时年轻气盛，又没有文化，只得干这些嘛！”不过难为情时，他也会自嘲道，“我们专门找做生意的人，农村里人我们也不干，下不了手的。”

应是八月份，阿生跑到外省去了，说是游山玩水，看看别人活腻了的地方到底是如何的好玩。差不多半个多月的时间，每天看到的他的微信，昆明、六盘水、南平、东莞、广州，到处的转，好几个省区。回来后也有几个月没有联系，不知道他在忙活啥。

一周末中午，在家无事可干，遂如往常到幕旗山上转转。走到勉成国器亭处，发觉东边山脚处机器轰鸣，象是搞什么大的建设，树影间那一池碧水也不见了。心里疑惑，谁会看上这里？这里会建设什么，工厂？盖房子？扰得我心里一阵胡猜。下山后从下枞阳绕到浮山路，径直来这里。

果然不出所料，两台大挖机在平整场地，那片葱郁的香樟林也有几棵躺在地上，看样子规模不小，忙问现场人员，这里将要做什么。他也是打工的，听说老板要建个游乐园，好几千万的投资。还听说这水库要搞个水上游玩项目，“这不，水都放干了，老板正在找人做规划呢！”再一打听，原来是阿生做的项目。现场人员得知我和阿生很熟后，打了阿生的电话。

原来，今年暑假的中国南方游玩，阿生就是考察这件事。福建南平市素有“游乐园之乡”，据说全国七八成的游乐园都是南平老板投资或参股的，这处幕旗山游乐园阿生和另一个友人投资了三成股份。

在项目部，阿生冲洗了茶具，拿出一听茶叶，“这是上等的大红袍，上次在南平考察时，一朋友赠送的。”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边喝边闲扯着。原来这是个招商引资项目，这片七十亩的场地，是租用的，二十年期限，项目计划分两期建设。一期十五个项目，如碰碰车，丛林飞鼠，海盗船，太空漫步，等等，形似缩小版的迪斯尼游乐园，当然也是简陋版的。它的直接受众就是县城以及周边十里八乡的儿童少年，它是一种游玩项目，体育项目，益智项目，也应有一定的文化因素。而二期项目重点是依托水库的水面，开发一些水上游乐项目，近二十亩的水面大有文章可做。至于具体能做些什么，或以后做成什么，阿生还没最后定夺。

不过，阿生铁了心要做的事倒是，沿水库的北面靠山脚边上，准备盖些木屋，结合当下正红火的乡村旅游搞些农家乐，这片区域依山临水，竹林深深，雨季一条小溪潺潺而流，前些年外迁的几户农屋遗弃在水边，几丛低矮的腊梅争寒吐蕊。阿生说，“在这水边，要腾出一两间木屋置些书本，供人家来看看书，用书香留住人。”我和阿生开了个玩笑，“我也喜欢这种慢生活，等你建成时可得邀请我来客居几天。”“好哟，到时我们小聚小聚。”阿生依旧热情。

再次来到游乐园现场，听说年内要开园了。

陪伴我的却是漫天的飞雪。本应在2017年长大的瑞雪，终在2018年初盛开。雪覆群山，银裹千野。漫无天际间，雪花舞动，高耸的汉武阁飞檐翘首，墨灰色的阁身沾染雪的亲吻；青松傲雪，满怀的积雪压弯了松针，晶莹的冰片儿不时的坠落，上天用一地白雪轻覆着幕旗山，填平了沟壑，却山脊依然。

游乐园静静的躺在雪花的怀抱中，也许这样的状态会更温暖一些；偶露出的红色、蓝色、黄色的游乐设施，望着湛蓝色的没有云彩的天空是不是觉得更丰富一些；现场工人们正在加紧安装调试，午后的雪地竟也暖暖的，只是当一阵阵寒风吹过时，仍感觉寒意十足。我和阿生站在水库边，白雪掩盖了峭崖上的藤蔓和枯木，直接和冰面相连。

谈起二期打算，阿生说，“前期投入有点大了，不知接下来的经营情况如何，生意能否稳定，一切要待情形而定。”言外之音他也迷茫，如这场纷纷的大雪，白的皑皑，而青的更晶莹。此刻，我的心却在另一个空间里翻滚。我不知道游乐园项目是否算得上文化投资，但有一点很明显，阿生是很看重文化的，或者说他很尊重文化，他用文化充盈着干瘦的内心，犹如雪花落入大地，终归用水的形态呈现。

回望游乐园门口那株香樟树，形似巨伞，枝繁叶茂，远望象一位活泼的小姑娘舞动的衣裙，伸出热情的双手，稚嫩的声音，“游乐园，欢迎你”。枝叶上因有厚厚的积雪，枝条更加伸展，也算更加热情。

雪后初霁，当汉武阁看到东方第一丝曙光时，我想游乐园就快乐了。

作者简介

吴志龙，供职于枞阳县国土资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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