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菲律宾是念念不忘的。尽管已去过多次，缺少新鲜和神秘感，但对每到一处，一定要留下一点文字的我来说，强迫的症状非常明显。“它”时刻提醒自己，是还菲律宾文债的时候了。在离开菲律宾五个月后，我顺从自己的内心，让那些相遇的细节再次复活。
人 妖
在菲律宾，我很诧异的一件事，是人妖。
说起人妖，大家联想到的应该是泰国。而到泰国旅游，芭堤雅一定是不容错过的地方，其吸引人的原因在于，这里有世界著名的红灯区，以及数量众多的人妖。
人妖的定义，一部分指变了性的男人，更多的，是指具有某些女人特征的男人。他们大多有着傲人的胸围，细腻的皮肤，苗条的身材。职业上，他们既可以是风光迷人的影视明星，也可以是举止端庄的国家公务员，还可以是妖娆风情的站街小姐。他们是矛盾和多变的组合体。
根据2012年的统计数字，泰国有人妖64万，菲律宾呢？约有8万。
我不曾在泰国见过人妖，但在菲律宾的苏比克湾，确确实实和人妖零距离接触。
那日晚上九点，我和同事从商场购物出来，在十字路口等车。这是苏比克的闹市区，霓虹闪烁，人流熙攘，夜生活刚刚开始。忽然，有两个走过马路的女生又折回来，站在了我们的面前。
“你在等我吗？”一个身材高挑，长发披肩，香肩外露，年纪约在二十左右的女孩，问同事。
与她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个女孩，瘦小，面部略黑，显然没有化妆。
“我们在等出租车呢。”同事回答。“你怎么在这里？家在附近吗？”
“我在商场上班，现在下班了。”她转过身，指着不远处的建筑说，“我家就在那儿。”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我不免多打量了她几眼。说实在的，遇到这样一个漂亮的美眉，男人的荷尔蒙难免会升高那么一点。
“老轨，漂亮吧？她是LADYBOY（人妖）。”
同事可能觉得我目光迷离，或者看出我对他们相识显示出来的疑惑表情，低声给我提了醒。
“那我们一起去玩吧，我做向导。”她大方地提出邀约。
“喝杯咖啡吧。”同事答应了。
在附近的咖啡厅落坐，我从同事的嘴里才对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
女孩名叫Zel，22岁，和父母住在一起，有一个妹妹。
在中国传统的家庭观念里，如果只有一个男孩，无论如何是希望他传承家业，延续香火的。男孩变性，或者女性化，无论时代如何变化、发展，绝大多数父母是不能接受的。那Zel的父母怎么就接受她成为人妖这一事实呢？
虽然我有种种疑问，但第一次见面，在这种氛围下，问这些问题显然是很不礼貌的。好在同事与Zel的微信聊天中，老早就有了答案。
Zel很小就被父母当女孩养，最初是穿着打扮，穿裙子，扎小辫，戴首饰；其次是交往，只和女孩玩。经年累月地下来，Zel的女性倾向越来越明显：喜欢男孩，喜欢别人把自己当成女孩。十几岁时，Zel明确向父母提出要做LADYBOY，父母竟然支持了！打针，吃药，注射性激素。在这些药物的帮助下，Zel终于出落成了标致的“美女”。Zel说，LADYBOY在菲律宾虽然不普遍，但大家的态度是理解的，尊重的，包容的。虽然有些人是迫于生活的压力，考虑到谋生做了LADYBOY，但更多人是自愿。
做了LADYBOY，对生活有影响吗？
Zel举了一个例子：求职。她现在在商场的工作，就是比别人花了更多的周折才争取到的，而且在待遇方面，也比其他女孩低。
同事私下向我透露，Zel在微信里向他约了几次，用她的话说，就是“口活很好”。吓得同事几天都不敢在微信里搭话。俗话说“惹不起躲得起”，不料从船上下来就遇到了。世界真的很小啊。
单 身 狗
菲律宾国土面积29.97万平方公里，1.01亿人口，人口总数位列世界第13位，人口密度每平方公里346人，位列世界第10位，是个实实在在的人口大国。
我之所以对菲律宾的人口数字感兴趣，是在接触了几个单身母亲之后才有的。她们拖儿带女地生活，成为一种社会现象。
船停在风景如画的苏比克湾，除政府官员外，供应商是我们接触较多的民间人士之一。
供应商Ellen是个女士，瘦小，干练，40岁左右。随她上船的是她的合伙人，也是一位女士，一家理发店的老板Angela，送货的厢式货车就是她提供的。因此，我们走进了她的理发店，认识了Angela的弟弟，以及店员甲乙丙。
有次在理发店等备件样品的时候，有个4岁的小女孩进店，Angela介绍说，这是她的孙女。我大吃一惊，这么小就有孙女了，她不过40岁啊！她见我疑惑的样子，解释说，她结婚早，生孩子也早。离婚后，开店，送货，没有更多的精力照顾孩子。还没感觉到儿子长大，他就带回了一个大肚子的女友。生吧，迟早要当奶奶，转眼，孙女4岁了。
Angela是个健谈的人，看我们对她的话题感兴趣，越发来了精神，毫无顾忌地把她店员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她指着店员甲说，她结了3次婚，有7个孩子。第一次婚姻丈夫家暴，忍受不了，离了，2个孩子随了前夫。第二次婚姻没平安过上几年生活，丈夫沾上毒品，3个孩子自然不能交给那个混蛋，自己带了。第三次婚姻呢？时间最短，离得最快，对婚姻失望了，带着2个孩子，干干脆脆扫丈夫出门。现在一个人挣钱，6张嘴吃。店员乙和那个供应商，都是带着3个拖油瓶，男人看到了都躲。她玩笑地说，我们这些单身狗，你看中了谁，可以直接带回中国。
我们都笑了。
你弟弟也没有结婚吗？
她弟弟干瘦，扎着脏辫，两只胳膊上刺着文青，短衣短裤， 一双人字拖。
结婚干什么？他女朋友多呢！今天带这个回来，明天带那个回来。
你爸妈也不着急？
着急？整个菲律宾都是这样，单身妈妈光棍汉，合得来在一起，合不来走人。
你爸妈呢？
都快70了。他们的婚姻倒是牢固，一辈子。
纵观菲律宾的历史，西班牙从1565年对其殖民统治，前后长达300多年。1901年美西战争爆发，美国取代西班牙，成为新的殖民统治者。二战结束后，菲律宾独立。在这个漫长的殖民统治期间，菲律宾人的观念逐渐被西化，因此，现代的菲律宾人不愿选择结婚，而是选择同居。其次，菲律宾人多信奉天主教，而天主教禁止堕胎，这也就是为什么单亲妈妈多带着几个孩子的原因了。
大 乐 透
菲律宾人的薪水不高。
一个售货员日基本工资约5美元，加上销售提成，最高也不会超过10美元。
船从澳大利亚运粮到苏比克湾，在锚地熏仓期间，几个看仓工留下来，负责每天的熏仓检查工作。他们自带粮食、蔬菜，做出来的饭菜只能用简单、粗劣形容，仅仅满足果腹而已。
那时，正是雨季，铺天盖地的雨让世界只剩一船，满耳的风雨声就是世界所有的热闹和色彩。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来的看仓人员逐渐只剩下一人。无人陪伴，交流，我以为他会苦闷，烦躁。几次去看，却发现他无论钓鱼，还是做饭，都快乐地哼着小曲。他的薪水是每日6美元，好像是这个世界最富有、最快乐的人。
一个月的时间，我接触到了的士司机、商场保安、小摊贩、搓脚工......我发现他们每个人都是快乐的。
物质上，他们比我们富有吗？
精神上，他们比我们贫困吗？
这里没有手机支付，没有滴滴快车，没有随点随到的美团外卖。
他们不会像中国父母那样日夜担心孩子是否输在起跑线上，也不会三代人勒紧腰带去买一套栖身的房产，更不会为高额的婚嫁绞尽脑汁。
他们不会对别人的生活方式评头论足，也不会因为自己职场地位低而曲意奉承，更不会用高低贵贱把自己和别人划分开来。
他们在意的是自己的生活方式，在意的是当前的快乐。
这是菲律宾百姓的大乐透，是全民参与的博弈，他们是人生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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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格，原名周文革，安徽枞阳人，国际海员，有作品散见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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