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乡随谈｜在“酷狗音乐”里做“灯”迷

“你有一颗柔软细腻的心，不喜喧嚣、随遇而安，总是用心感受着生活的烟火气，不紧不慢也许是你最自在的生活状态，跟随自己的内心是如此的惬意悠然”。

以上是“酷狗音乐”系统为我出具的2019年音乐听歌报告，明眼人都看出了这一小段总结有溢美之化、人为抬升自带文艺范的创作印痕。但是，单这61个字似乎又那般真切地戳中了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不由得看了一遍又一遍。我，一个缺朋少友的人，竟有一款软件能准确地剖析出心迹，想到此，心里真是百感交集。因而，初始看到报告时，我激动得就差流出眼泪了。

近年来，我在手机“酷狗音乐”里断断续续地下载了很多歌曲、音乐，赶上每天午饭后休息的时段，只要有可能，我都要打开听听，时间或长或短。

欣赏音乐的时候，我就能与眼前的杂务相忘于江湖，进入一个纯自我的小天地。有时虚构着那从未抵达过的《斯卡布罗集市》，想当然地勾勒着所谓的地中海风情；有时放空心里的一切，沉醉在《远情》的深邃、理智、思量、超凡中，咀嚼着自己内心永远也无法排遣的孤独；有时半分钟热度，暂时忘记烦恼、忘记岁月风霜雨雪严相逼，跟着爱戴吹着“粤”风，咿咿呀呀一道去《彩云追月》。

下载了一大堆音乐，我把其中的32首列在“我喜欢”栏目里。这32首曲目中，大部分是中外歌曲，只有四首纯音乐，分别是俞丽拿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民乐合奏《紫竹调》、古琴曲《高山流水》、小提琴独奏曲《下雨的时候》。

另28首中有两首大抵是算不得歌曲的，那就是京剧《贵妃醉酒》和《锁麟囊》的片段，分别取自李胜素和张火丁的保留经典。

也许有人会问，怎会关注起京剧？因为在我小时候，同龄人看电影时，最讨厌的就数京剧样板戏。试想啊，那些样板戏里人少就不说了，就是这少得可怜兮兮的几个人，要么像磨磨一样老是在原地打转，要么唱来唱去云山雾绕的，有几个人能听得懂？况且情节拖沓，就像鲁迅《社戏》里描述的那样，你若盼着戏赶紧唱完好回家睡觉，可台上的人物总是一抬手又放下、一起身又坐下，真叫人起急，哪里有看《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那么畅快，试问，京剧样板戏电影有几人会喜欢？

那时哪里懂得京剧重在它的写意性，就算拍成电影，也仅是一方舞台上一幕幕场景你方唱罢我登场地来回倒腾，如此慢吞吞的节奏自是令缺少文化蓄养的小孩子们接受不了的。

是故，也许有人会问，过去那么讨厌京剧的人，年岁增长了怎的就关注起京剧了呢？

说是关注京剧还是不太准确，有点自我拔高，充其量仅仅算是兴之所至、情之所然。

对京剧的一时追捧也纯属偶然，那是几年前，一次看《人民日报》文化副刊，有篇述评讲的是在当下年轻人中涌动着京剧的热潮，在他们当中出现了不少的“瑜”迷和“灯”迷。看到标题我既惊诧又不明就里，索性把文章看完，方才知道，所谓“瑜”迷就是王佩瑜的戏迷，而“灯”迷指的是张火丁的戏迷。

一个灯字令人颇费思量，一个灯字又是那样饶有兴味，我便细查了张火丁的资料，知道了她是国家一级演员，著名京剧程派艺术家赵荣琛的关门女弟子，属程派第三代传人。代表剧目有《荒山泪》、《锁麟囊》、《春闺梦》、《江姐》等。

无独有偶，看报的当天晚上，我看电视无意间就搜索到了戏曲频道“空中大戏院”栏目，又一个恰巧，播放的正是张火丁在上海剧院演出全本的《锁麟囊》。

《锁麟囊》的故事架构在我以为并无特别新奇之处，多少有些戏曲程式化的俗套，说的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因果报应的故事，当然，坚信好人有好报的理念是亲民无碍的，自然也颇受普世大众的喜欢和接受。

看到屏幕上张火丁饰演的薛湘灵真个是风姿万千，她把一个大青衣演绎得淋漓尽致。春秋亭下婉转娇嗔、轻盈飘逸，充分展示了她的唱功修养独到；而从“花园”到“绣楼”，就是她做功和舞功的集大成了，她那程派标志性的水袖功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一招一式都有情感和叙事的内容。

张火丁在台上的表演蕴藉温雅，她谨遵传统从不多虚妄一字，从不添苟且一笑，呈现出忧郁之美、恣意弥漫的含蓄之美，足以打动每一位观众，至少我是沉浸其中，入戏忘情。

灯影灯舞无蹉跎、灯腔灯韵自动情。演出结束，令我想象不到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张火丁数次返场谢幕，台下人还是恋恋不舍、不忍离开，在张火丁强忍着回到后台许久，观众仍在翘首以盼，期待“灯”火再燃，此情此景，怎么能不令人生发“念天地之悠悠”之感慨？

当时在电视前，我仔细观察了，台下的老者占比不高，竟是年轻人居多，私下里那么一掰手指推算，自己也算得是“准”年轻人吧。

自看了张火丁的演出以后，我从心底里认可了“灯”迷一说，灯者，火丁也。但同时也明白自己做不了真正意义上的“灯”迷，不说现场追张火丁的剧了，我就连剧场也从未踏足过呀，只能电视上看、电脑上看，到现在变成了在手机“酷狗音乐”里听、听、听。于是，此后我就成了“灯”迷，一个准“灯”迷。

从此，一个准“灯”迷走近了京剧程派，也就特别接受程派唱腔那“清脆似笛，和婉如箫”的特质。尤其是张火丁那明暗并知、疏密有致、顿挫流离、跌宕起伏的唱腔，显现自带怅惘失意的悲剧之美更是带给我别样的审美情趣，每每听之流连回味。

有时我甚至觉得张火丁为了京剧、为了程派艺术的传承，她可以做到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倔强执著，彰显庄重、典雅，兼有老子“道法自然”的辩证法色彩，能够把冰清玉洁和热情似火的两种气质融合在一起。《锁麟囊》中一句“莫不是难谐女貌”，那一声低音“谐”轻轻带过，但我听出了谐字的动词活用，那种“诚畏天命而悲人穷也”的情怀、那份善解人意、牵肠挂肚的侠肝义胆一并凸显而出；“小小囊儿何足道，救她饥渴胜琼瑶”一语把主人公热情似火的形象刻画得惟妙惟肖；而在主人公处在人生低谷时，对生活冰清水冷的逆境淡然处之，一句依然是淡淡的“休恋逝水”，诠释了一切。

打那以后，我悉心搜罗张火丁的信息，倍加推崇她那程腔张韵式的落腔、不落俗流的骨格清奇, 哀怨如瑶瑟、凄婉如单雁，更似乎张火丁就是内敛低调、不事张扬的化身。

多年来，张火丁在台上，饱满严谨，点亮了舞台，引领着青年观众热爱国粹艺术。在台下，如山间冷月拒绝浮躁，始终是瘦弱的身影，淡然的神态，拙朴的言辞。她在戏中，离观众很近；她在戏外，离尘嚣甚远，灯谜们爱极了这样的一盏灯。

处在怎样的时代，为自己贴上什么样的标签，这一点于芸芸众生的我虽说并不重要，但我就很适意地给自己贴上伪“灯”迷的标签，因之便理所当然地在我的“酷狗音乐”里，每日聆韶。

前些日新闻报道，一众说相声的拿张火丁等插科打诨，“灯”迷们都义愤填膺，我心里也愤愤不平，幸有文化界的许多有识之士发声谴责某些人的恶俗行为。借此我用《锁麟囊》里的一句戏词回怼：“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莫生痴嗔休啼笑，教导器儿多勤劳”。

人啊，该心存良善。

尽管我这个“灯”迷做得不够格，但只要得空，每天定会在那个时段追“灯”一次，生活纵有千般不如意，然只要有机会在“酷狗音乐”里做“灯”迷，见识高才和雅意，算是自得其乐了，乐而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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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文乡枞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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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兴周，笔名心之舟。男，1964年出生，粮食系统下岗职工。1987年毕业于中国文学函授大学，偶有散文、诗歌发表于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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