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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随笔|关于方言我问你

作家简介

胡大平  笔名:大平、非我。1965年10月生,安徽枞阳人。中国作协会员。2003年“非典”期混入写作队伍,作品野见《山花》《安徽文学》《北京文学》《飞天》《星火》《地火》《北方文学》《阳光》《雨花》《青春》《太湖》等刊,约发表文学作品110万字。散文《放娘一条生路》被《散文选刊》2005年度提名,入《为了母亲的微笑》多家丛书;纪实作品《驻乡笔记》遭议论;小说《插秧》、《父亲》遇反响;出小说集《火辣阴森的正午》《蛇》。2019年8月,因写作长篇小说《爱黄山》,只身赴东京靖国神社抗议被捕。懒,孤独,爱码字,漂泊江南,心灵流浪汉。

作家专栏|【胡大平】故乡的小覆盆(1)
作家专栏|【胡大平】故乡的小覆盆(2)
作家专栏|故乡的小覆盆(3)
作家专栏|故乡的小覆盆(4)

叫我怎么说你呢?

你整天流连于老家的小网站,发个帖子巴不得回复,撒泡尿工夫都要看看有无刷新,觉得你真有点无聊之极。怎么不想想,即便有人回了,就算有人复了又怎样?你就能长个紫耳朵吗?歌手渴望听众,渴望被阅读是作者的通病,但低俗的观众、读者又能给你带来什么呢?你自己不过是个中学生,而他们也可能才念了高小,甚或压根儿不过小混混游民。蚊子窠里注定育不出老鹰,稗子田中别指望长成栋梁。你难道不清楚吗?

当然,好汉莫打阵!他们中一定不乏高人高手,甚至伟者,巨匠,大家,然而居高至伟也带口音和方言的。在方言里沉迷使你吃了很大的亏,费吃奶劲儿弄出来的东西成了“抽屉文学”,积压得有垃圾桶那么高吧,有几个“知己”能够看懂。乡土写作并不一定就落伍,但是满纸聱牙定令读者头大不已。别地也有牛歌,他乡也有鸟语,想想自己听外省腔调如磕生豆,由己及人道理难道不是一样的么。

老舍先生是大名家,他的作品京味十足,可是连先生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龙须沟》里就有许多北京方言。在北京演出还好,观众能懂,但到了广州就不行了,广州没有这种方言。连翻译也没法翻译。”谁没有自家的一亩三分故土,谁不爱牙牙学语就使用惯了的方言?余华是当代推崇的大家,生长于浙地越语侬腔想必至爱。然而余华坦陈当他开始写作,“突然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家乡的方言写出来都成了错字别字。”于是好汉断足使用普通话。你一个比普通还普通的人,想写点普通的东西给普通的人看,不用普通的话那用什么话!?

你今年也几十好几了,四五十岁又不是四五十斤,但作文之路才刚刚小孩学步,我想这一点你是清楚的。然而你更要清楚先学走再学跑,而决不是还没学会走就学爬,爬来爬去只会吃土!像正常人一样行走才能走四方。迷恋ZY方言你究竟讨得什么好?有老乡为你鼓掌谁说不是“托你上皂角树”?你的诘屈土语乡党都“嫌腥惮龌”,连堡垒内部都不懂,又怎奢谈外人!

那么,方言是不是不能用来写作呢?使用俚语会不会就是死路一条呢?对此我要说不,矫枉莫过正,你不能一棍子打死!“用一些富有表现力的方言,加强乡土气息,不是不可以,但不要贪多,没多少意义的,不易看懂的方言,干脆去掉为是。”毛泽东语录可作与老舍英雄所见略同解:“洋为中用,古为今用。取其精华,除去糟粕”。要叫我说,方言并不都是坏东西,倒洗澡水你别把孩子一同倒掉。

你近来流连福克纳的小说,这位美国作家穷其一生书写“邮票大的地方”,这一块乡土是其无尽的创作源泉。每一个作家都不能离开地气与乡土,就像谁都不能把双脚架上肩膀去飞;飞天英雄翟志刚太空漫步,不也得乘返回舱返回地球嘛。福克纳一辈子都在书写密西西比,“模仿得最像”的中国徒弟莫言写来写去是高密茂密的高粱地,贾平凹进城多年幽灵般缠绕笔端的仍是走不出的丹凤棣花……作家们成名之后总能让故乡一同成名,他们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呢?你歪着脑袋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呵呵,你一思考,我就发笑,还是让前人告诉你吧: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以故乡之小见世界之大。对,那些名家那些大腕在兼顾方言的同时,他们用普遍的语言写出了普世的情感!

写《西游记》的吴承恩是ZY高甸人,倘若孙悟空一出口就是高甸义津“操嗯个娘”,那大圣一个跟斗还能翻十万八千里?作《水浒传》的施耐庵是兴化人,里下河口音惊诧语“没得个命哦”,倘若宋江李逹一开口个个是这句,那将怎样呢?四大名著皆用北京话写成的,《红楼梦》里的一些方言用得地道,使哪里哪里的人都觉像是乡音,于是争抢做“曹雪芹”的按下葫芦浮起了瓢,不是有ZY研究者号称作者方以智吗?朱光潜是ZY麒麟人这个桐城想赖也赖不去,但是孟实先生的美学大作试问有几部采用的方言和乡音?历史上方言写作少有成功的范例,唯独一部《海上花列传》,若不是张爱玲潜心苦译那将是什么面貌呢?即便如此,张姑姑还叹:张爱玲五详《红楼梦》,众看官三弃《海上花》。

那一年我在淮安做生意,一位落户的福建佬每次带老婆上我店拿布,要买不买评头论足时他就跟老婆飙福建话,跟我们侃价喝酒吹牛用淮安话或普通话。我问他福建话怎这么难懂,他说老家山区几乎隔乡隔村口音就不同,真是“出门三五里,各地一乡音”,口音的不同预示着地方的封闭。我觉得他这话很有道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得到飞速的发展,国策需要改革和开放,我们的各地语言呢?ZY谚语“人无绰号不发财,稻无杂种打不来”,这句话也许让袁隆平先生都得到了启示,那么“出产户”我们自己,可要琢磨把这道理放在方言的融合上呢?当然那位福建佬最终甩掉了淮安老婆,闹离拼小三的原因据说是口音问题。

当初,我们的祖先从地球的各个角落发端,他们生活在南极或北极,东半球或西半球,他们肤色各异人种各异语言不通习俗不同。但是只要他们生而为人,以脚行走,以手劳动,“直鼻子,横眼睛,嘴巴吃饭喉咙吞”。生而为人他们总是有着太多的共同点,都用肺腔呼吸心脏泵血肛门排便,而不用其他的。他们都头上长毛而不是脚板长毛,都用大脑思考而不用屁股……一句话,生而为人,他们大的地方五官相同而只是小的地方皮毛差异,因这些相同便有了标准,就像有了地平线。因这些差异而有了个性:牛皋笑杀人,黛玉花逝泪;八戒食无厌,西门淫极悔……求同存异,让这一个的点,融入这一群的面。这也许就是普世的情感。

毕飞宇说:轮子是圆的。我跟你讲:语言即思维。你梦想成为作家,必然要写自己最熟悉的,这宿命注定逃脱不了;摆在你面前的问题是,如何让最熟悉的故乡风景在你生花妙笔下,具有一种共同的情感,普世的价值。关于这一点,要叫我说,你是得好好地想清楚了。

--END--

来源:文乡枞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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