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口老街记忆

曾经听老人们讲，很久以前，村里来过一个风水先生。他说史口是一条卧龙，于林村和袁家村是龙头，林家村是尾巴，其他的几个村是龙爪，老史口街在龙背上。

龙总是要在水里的。老史口四周有南湾、东湾、蝎子湾等几个大的池塘相连。黄河引来的水流经史口。小时候，我们经常在湾里抓鱼摸虾，踩藕。芦苇丛中时不时窜起几只野鸭子、鱼鹰子。湾的岸边一般都有水井，青石井台，井口一两米见方。

农村的水井是个可怕的地方。井边冷嗖嗖的，井深不可测，能听到回音。大人们总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到井边玩。大人越这么说，孩子们便越好奇，总想着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怪物。胆子大的就比谁敢从井台跳到另一边。这要是被大人看到那就要追着打，撵上就是一顿胖揍。

卧龙的的传说，再加上周围众多的水塘，让这个地方有灵性。

老史口街比周围的村子高出不少，老街北头叫北峪头顶（都是家乡话不好翻译）是个丁字路口，南头叫南峪头顶，是个十字路口，老街中间是老供销社。

我平时很少去南峪头顶，一般只有初一拜年时经过。听说两边的房子解放前是地主老财家的，解放后分给了各家各户。老街的中间有个供销社，里面光线不好，玻璃柜台里有孩子们喜欢的各种玩具，比如那种放打火石的铁皮手枪，能上弦的铁皮青蛙，还有铁皮文具盒。家里的缝纫机、自行车都是在这里买的。缝纫机“牡丹牌”居多，小时候把它当玩具，不挂皮带蹬得飞快，我和弟弟玩得不亦乐乎。

后来供销社倒闭了。供销社后面有个大院，院里开始炸果子（油条）卖水煎包。他们用裁剪好的报纸，把黄澄澄的果子包好让人带走。现在没人再用报纸包油条了，怕铅中毒。再后来供销社卖给了个人，后院拆迁。据说拆出很多粮票。

小时候经常去的地方是北峪头顶，中心位置是个丁字路口，南北是通的，东西方向只有朝东的路。北面是北村几个村，南面是北村的一部分加南村四个村。丁字口东面是东村，去小姨家经过那里，很熟悉。丁字口往西是一排矮房子，有个理发店正对着东村。

大人经常带男孩们去剃头。理发店很小，就一间土房子。老板好像上过几年学，说话挺有学问的样子，中等身材，衣服旧但是很干净利落，见了顾客满脸热情。店里的墙上糊满过期的报纸。东南角有个炭火炉子、一个脸盆架子。架子上有脸盆、毛巾和刮脸刀和磨刀的“荡布子”。那时候才知道刮脸刀不是用磨刀石而是用硬牛皮打磨。脸盆架侧面放着几个暖水瓶，贴墙根放。有淘气的孩子乱跑，老板总是不停地提醒，可别把暖壶碰倒烫着啊。南墙上有一面镜子，镜子正对着铸铁的理发椅。这种铸铁理发椅子是那个时代理发店的标配，也是小店最贵的家当。北面墙上有一张文革后期的海报，一条小船上的女孩招着手，船上摆着电视机、收音机等等，难道是水上小卖店？小船远处有几艘军舰。

排队剃头的人可以坐长凳子，一边聊天一边等待。大人们聊天，我无聊，就看报纸上的字。开始看不懂，后来识字多了，看到对越自卫反击战期间，清华的大学生士兵住猫耳洞的报道。那时80年代末了，南疆居然还在打仗。

当时大人愿意领着孩子们去剃头，一个是孩子不听话得吓唬住；另外家里穷，他们能展示的，只有众多朝气蓬勃的孩子。

丁字路口的东南角有个院子，有一户人家在卖白开水。排队买水的人很多。灶头四五个冒火的窟窿，像个喷着蒸汽的火车头。灶头用风箱吹着，不一会功夫就烧开一壶。灶头的火苗此起彼伏，好像在唱《冬天里的一把火》。

卖开水的隔壁是个小卖店，进门有一个木框架玻璃柜台，里面摆着一些日用品。小店不大，人多了就有被挤破的感觉。像这样的小店，史口老街有四五家，这家生意不算红火。老板个子不高，20岁出头。然而有一天，小店门口挂出一个手写纸板，用毛笔字写着“您想益智吗？本店新进小霸王游戏机一台.....”后面那些广告词记不住了。这是条爆炸性的新闻。黑白电视机配上游戏机吸引了无数的年轻人来，两毛钱一局“魂斗罗”，先交钱再给个手写的硬纸卡片算是“会员”。当时大部分孩子只是眼巴巴地瞅着几个“有钱的”孩子，畅快地挥舞着游戏手柄，一看一天。小店里总是挤满了人，非常热闹。

史口老街，大概从民国开始就远近闻名，周围的闺女以嫁到史口街为荣。我大学毕业后留在东北工作，东奔西跑，回家成了奢侈的事儿，自然也再极少光顾老街。

十多年前，我回到记忆中繁华的老地方，觉得房子矮了、街道窄了，两辆车对开都得小心翼翼。

又过了几年，街道拆迁。北峪头顶夷为平地，代之为一条宽阔的东西马路。马路两边是拔地而起的门面房。

家里的老人说，挖街道时，围着看的人山人海，不知是对老街的不舍，还是想看看下面有什么古老的秘密。据说挖到不少银元。老人还说，后来小卖店老板生意很好，现在很有实力；理发店老板已经去世十多年了。

沧海桑田，老街永远留在了记忆深处。

（摄影  旅途）

作者简介：吴志波，北二村村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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