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牛入画

一头壮硕的大黄牛，一个挥动柳鞭的牧童，一轮光芒四射的太阳，一束沉甸甸的稻穗，看起来一幅简单至极的画图，却承载着老百姓期盼五谷丰登、六畜兴旺、风调雨顺的朴素愿望。

耕种劳作了半辈子的父辈们，最不想看到《春牛图里》的牧童赤脚挽起裤管，因为这将预示着新的一年阴雨连绵，庄稼被淹。也不想看到牧童穿着一双草鞋，因为这预示着新的一年干旱少雨，收成不好。他们若是看到了牧童打一只赤脚，穿一只草鞋，都会高兴地互相传告，今年定会风调雨顺，可以过个丰收年了。于是，家家户户积极地备好了农具、种子和肥料，把黄牛和马匹喂养的四肢粗壮，皮毛光亮，准备早早地开犁耕种。

“春雷响，万物长。”早春的一声新雷，震醒了江南江北的乡村田野，一个一个的村庄，无法阻挡地沸腾起来了。家家户户，大人孩子，套马赶牛，拖着铮亮的犁铧，热热闹闹地开始春耕。

一望无际的田野里，黑黝黝的麦苗返了青，新生的野菜冒了头，尖尖的青草嫩芽，也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像极了满天的星星，在枯黄腐烂的衰草败叶间闪耀着希望的光芒。冰封了一个冬天的溪水，涨齐了矮矮的堤岸，绿丝绸般柔滑的水面，被几粒兴奋的蛙鸣溅破，高高低低的声音顺着颀长的柳枝，攀爬上绿烟似的枝头，婉转着黄鹂和布谷鸟的歌喉。

歇息了一个冬天的黄牛，此时是最卖力的。它们拱着宽厚的背脊，低着与世无争的头颅，粗壮的四肢深深地陷进松软的泥土里，一步一步奋力地前行。跟在黄牛后边的赶牛人，一手稳稳地扶住犁把，一手握着细细的竹枝长鞭，时不时甩出几声沾了春光的哨音，填补他脸上纵横交错的笑纹。铮亮的犁铧，把黑油油的土地掀起来，任由裹着土腥味的酒香，在和暖的阳光里蒸腾飞散，迷醉了漂亮的蝴蝶，迷醉了忙碌的蚂蚁，也染绿了乡村孩子们长长短短的梦境。

打开了春天的犁铧，把张牙舞爪的玉米根和高粱根翻了出来，把紫红的蚯蚓也翻了出来。我和小伙伴们穿着臃肿的棉袄，胸前的扣子四敞大开，满地里捡拾玉米根和高粱根。第一次看到被犁成两段的蚯蚓时，我惊悚地跳起来，三两步挣扎出松软的泥土，一个人在田埂上呆呆地站立了好久，害怕之余还有些心疼。父亲耐心地跟我讲了关于蚯蚓断肢再生的知识后，再看到被犁做两段的蚯蚓时，我就变得开心起来了，一条变做两条，该有多么神奇。

犁地、耙地、点种，勤劳的庄稼人争分夺秒地劳作，把自己的双脚深深地根植在了庄稼地里。一头一头的黄牛，拖着沉重的农具，从地南头走到地北头，再从地北头走到地南头，周而复始，不敢停歇。等到一片一片的绿草铺地，一双一双的燕子归家，累瘦了的黄牛们才得以清闲下来，分散在荒野沟渠，啃食鲜嫩的青草。

此时，天是高远的亮蓝，纯净如洗，地是无边的新绿，柔软馨香。阳光温和明媚，落地点点生金。一朵朵一片片五颜六色的花朵，蓬蓬勃勃的麦苗，放牧牛羊的老人，挖野菜放风筝的孩子，躲在浓阴里的布谷鸟，叽叽喳喳的喜鹊和黄鹂，潺潺东去的碧水，再加上悠闲吃草的黄牛，以及绕着花朵和牛蹄子飞舞的蝴蝶，恰到好处地组成了一幅春天的画作，彩墨丹青，美不胜收。

（摄影  韩健）

作者简介：崔向珍，山东省作协会员，第五批黄河口文化之星。入围第三届丰子恺散文奖，有多篇文章入选中考、中高考模拟阅读题及初中语文随堂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