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人间（五）

生活总在别处

进到朋友店里的时候，他正在店铺西南角，那个用玻璃隔出的小屋里，伏在桌子上聚精会神地忙活着。外面虽然阳光灿烂，但是他的店门朝北，南墙上没有窗户，店铺里显得阴暗。刚刚立春的风，带着些许寒意，吹进没有顾客的店里，有些冷清。

听到动静，他赶忙抬起头，认出是我，起身从座位上站起来，戴着老花镜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招呼我到“玻璃间”坐。我答应着走了进去，随口问道：“闷着头踢蹬啥？”

他笑着把桌上的一张纸推了过来：“嘿嘿！闲着没事儿，学着画画儿。”

我定睛一瞅，纸上一只知了，凸出的眼睛又黑又亮，像两只小灯泡儿，轻盈透明的蝉翼，宛若披了一件细纱披风，前面伸着两只剪刀般夹子，后面是四条毛乎乎细长的腿，活灵活现地趴在那里，像古代一个准备出征的武士。

我的目光立刻被这画吸引了，叹道：“你还有这等功夫，啥时候练的，以前怎么没见你露试！”

他笑了：“以前我也不会，这几天店里不忙，闲着没事，我就想画画儿，在电脑上找到这幅知了图，调出来比着，按照电脑上教的，自己琢磨着胡乱画。”

我笑道：“你这胡乱画可真不简单，几天的时间，一不小心成了画家。”

“哈哈！人家程咬金还有三斧子半，我连半斧子也没有。”朋友笑着说。

 我说：“还别说，如果你坚持下去，兴许真的能成大家。”

 朋友说：“想成名成家趁年轻，我都六十岁了，还能成啥大家，我这样无非就是占占闲工夫，不让自己觉得无聊。”

 我说：“这么好的天赋，你又如此喜欢画画，如果从小开始，有个好老师指点，自己努力练习，到现在肯定有番作为。生活真会捉弄人，不经意间，让这世上少了一个画家，多了一个生意人。”

朋友听后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生长在偏僻的农村，家里穷，父母没什么文化，除了知道种地，不懂得教育孩子。小时候在村里的学校读书，放了学还要打草喂牛，挖菜喂猪，哪里知道培养兴趣。成年后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到厂子里打工，干了将近二十年。

后来成家有了孩子，再后来厂子破产，生活压力更大，干过许多营生，最后开了这个店。这么多年一直起早贪黑地奔波，就算喜欢画画，也没有时间没有精力考虑兴趣。

如今孩子长大，能照顾自己，我也老了，天天看门守店，有了点闲功夫，为了解闷儿，便买了纸和笔，比着电脑信手涂鸦......”

听着朋友的话，我忽然想起了法国象征主义诗人兰波的一句名言：“对于一个充满憧憬的年轻人来说，周围是没有生活的，真正的生活总是在别处。”正如米兰·昆德拉在《生活在别处》所说：“当生活在别处时，那是梦，是艺术，是诗，而当别处一旦变为此处，崇高感随即便变为生活的另一面——残酷。”

朋友还算幸运，年近花甲的年龄，终于找回了自己失落已久的梦，有了兴趣和乐趣。但是还有无数人，为了生活，仍然做着与兴趣无关的事情。

人生的道路上，每个人会有很多选择，但是梦想不一定排在前面，有时候理想中的生活，如同一盏停留在远方的明灯，我们要做的，是锲而不舍的追求......

作者简介：卞新波，1966年5月出生，大学学历，爱好文学，山东利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