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为我染发

明天是侄子结婚的日子，我这个当大伯的理所当然要陪亲家坐首席。值此哥哥弟弟结婚之际，又正好赶上十一长假，大女二女小女都回家来了，家里提前热闹起来。

小女说：爸，看，你的白头发又钻出来老长了，我给您染染吧！

我稍一犹豫，马上就欣然接受了。明天就是老于家大喜的日子，我不能带一脸老相、邋遢相出现在亲朋好友们的目光里。我就说好，给俺小女儿个机会，帮爸爸打理打理门面，别把老于家的形象给砸了。

女儿笑着调试染发剂。

忽然就记起十年前大女儿第一次为我染发的情景，那是一个有雨的夏天，女儿暑假在家，忽然心血来潮要为我染发。

当我很不情愿坐下来的时候，女儿一边梳理我的头发一边突然尖叫起来。呀，爸爸的白头发咋这么多了？黑色素都哪儿去了？女儿近距离发现我这么多白发，像是发现了我一件不易让人觉察的秘密，终于大惊小怪起来。我说，哪儿去了？随着冤屈流走了。爸身上唯有幸福，爸无冤事了啊！女儿不解，问什么意思？我说，不有个词语叫“不白之冤”吗，爸头发白了，就什么冤事都没有了吗！女儿笑了。女儿说，爸是最冤屈的，不舍得吃穿，不舍得享受，把心血全给了我们姐妹三个，您不觉得冤屈吗？我说，不冤不冤，看着女儿长大有出息，爸爸虽苦犹荣。

女儿放下拢梳，猛然拔下我一根白发，问我，冤不冤？我说，不冤，女儿咯咯笑着又拔下一根，问我，冤不冤？我还是说不冤。我并不觉得疼痛，倒像女儿小时候用她的小手在给我搔痒，挺舒服的，一任女儿拔着，一根根拔着。最后女儿手里竟捏了一小撮。

望着那绺白发，女儿的笑容一下子没有了，她久久地凝视着。爸爸变老了，爸爸开始变老了。女儿喃喃着，像是提醒我又像是提醒她自己。

她把那绺白发用一根细线捆扎起来，然后夹在了她看着的一本书页里。她说，她要用这绺白发做书签。

后来，女儿把她发表在校报上的一篇文章寄给我，那篇文章的题目叫《白色的书签》。文章结尾处写到：白色的书签就是爸爸的一绺白发啊！一打开书页，我仿佛就会看到远在故乡辛勤劳作的爸爸，正用殷切的目光注视着我，我没有理由不好好学习。为供我上学，爸爸的头发不知又白了多少？白发催黑发啊！

从此，为我染发，就成了女儿们生活中的一项重要内容。

这不，小女又要为我染发了。

染发前，女儿为我洗发，我的头发竟像落英一样在水里漂了不少。这几年我的头发明显的白了稀了，几乎到了“白头搔更短，浑玉不胜簪”的程度。擦干头发，三个女儿围着我转来转去，像欣赏一件值钱的瓷器，在我头上指指画画。大女说，爸，老了就别看那么多书写那么多字了，咱又不指望那个吃饭，还动那个脑子做啥呢？二女说，还有，楼西那二亩地也不要种了，何必找那个累受呢？咱又不是吃不上饭？小女更心疼了，说，爸，啥事您都不要往心里去，我们三个大了，不用您操心了，您就一门心思的玩，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儿好玩就到那哪儿去，别再难为自己了。我说我知道的，你爸整天就是玩。玩得可开心了。你爸刚刚写了一篇博文，题目就叫每天把脑子放出来跑跑操，你们说跑操这不是锻炼吗？小女噗嗤笑了，还跑操呢，头发都跑光了，再跑就葫芦瓢了。说着又都笑起来。我说，人老了都这样，自然界的规律。老爸后边的头发还是不少的吗，少就少了前边，这就像小沈阳穿的裤子，可能跑偏了，你爸以后注意点就是。三个女儿都大笑起来。借机我又诙谐一笑，再说，这也是个好兆头啊，那不是你爸前途（秃）光明吗，你爸辉煌的时候还没到呢！

说笑着，小女就把染发剂调试好了。

我又讲了有关头发的“空前绝后”、“聪明绝顶”、“地方保护中央”等噱头。

我讲这些的时候，小女没有笑，她开始一手端着一只大口的小碗，一手拿着毛刷，围着我转，不知从何处下手。

终于女儿开始为我染发。她用毛刷一根一根轻轻柔柔地把我的头发向后抿去，又一绺一绺轻轻柔柔地向前拢来，如此三番，像是在细细雕琢一件珍贵的人物头像,生怕有一丝的失手，破坏了头像给人的美感。我感觉心里非常舒服、受用，一种浓浓厚厚的亲情和孝心揉捏着我，感染着我，浸泡着我。什么是幸福？我想，这就是幸福。我正在享受着生儿育女所得到的幸福！

女儿一直没有说话。她手里握着的那把小毛刷，一如她柔嫩的手，一遍一遍、仔仔细细地在我的头上游走。小时候我抚摸女儿的头，老了女儿抚摸我的头，这种爱的交换转化的那么亲切、自然、得体。我感觉女儿正在用她手里的毛刷和我交流，无声的语言，就像暖暖的春风，拂过我的头脸，吹进我的心里。大爱无言。我感觉惟有幸福。

好了。我说，再怎么染，爸爸也回不到年轻了。

女儿还是没有说话。女儿在想什么呢？我仰脸朝女儿看去，恰好从女儿眼里滚出的两滴泪珠吧嗒掉在我脸上。女儿放了碗刷，一把抱住我哭出了声。爸，你为我们付出的太多了……

我说什么呢 ?从女儿身上我感受到一种纯真的孝女之情,可是细心的女儿也从我身上体验到一种博大的父爱.父女之爱竟是如此的让人感动.

……

明天是个吉庆的日子，有亲情的拱卫，我将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摄影  曹新庆）

作者简介:于世忠，河口区退休教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