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入海流（一）东营的温度

生命的丰盈与自在，与物质，与娇饰无关。惟尊重自然的命理，还自然以自然的精灵才是。

——题记

山东东营是一个古老的城。齐国故都，孙子故里，兵书的母地。早在5000多年前就有人类活动的足迹。东营还是个年轻的城，因为农场，因为油田建了一座城。她美名其曰东方湿地之城、黄河水城、油城。北部的垦利区，有黄河湿地公园，黄河清水沟入海口。每年有两公里的推进，泥沙新造陆地。齐鲁大地，土地生长，故事不断生长。

城在湿地，湿地在城中，在东营，这样的感觉很强烈。

“多事的东风，又冉冉地来到了人间，桃花支不住红艳的酡颜而醉倚在封姨的臂弯里……”张爱玲的东风让桃花儿，柳丝儿极尽温柔。我来到黄河口，正是这人间的四月天，那一天也恰遇见了东风。有人说，黄河口最美的季节在夏和秋。而我却偏偏在这暮春的时日来了。我是个有点执拗的人，坚信，在人们熙熙攘攘而往的季节，已经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万千惊艳被多少人歌之咏之。我却要另辟蹊径，去朝拜我心中的圣地，发现和触摸她不一样的美。真因为不一样，才更让我兴奋和着迷。我想，一定会有我想要的东西。

真的，黄河口没有让我失望，我看见的各种事物，比如湿地，芦苇红柳和鸟，甚至野菜，无不给我这样那样的感动。

4月21日，这天的气温低了下来。天气预报说：阴，气温12——14℃，北风2级。未来三天最高温度15℃，最低温度10℃。车子一驰出东营市区，四野平坦，视野无阻挡。什么是广袤？这就是了。麦田正当抽苗，嫩生生的。桐花浪漫的粉紫四散铺张，淡淡的粉，很干净的粉。芦苇金黄，低垂了它们柔软的腰身。麦田正当青春吧，朝气满满，让人对收获充满期待；芦苇是经年的芦苇，着金黄的小头颅，阅尽风月无数，是成熟，是谦逊。而桐树则是大平原固沙的使者。

山东归来不看路，广东归来不看桥。东营的路果然修得宽敞光亮。车子在大马路奔驰，窗外移步换景。顺着北二路，我们前往此行目的地，黄河口湿地公园。电线杆上有的鸟窝，每一个电线杆都被它们占领，公鸟站岗，母鸟孵蛋。它们极聪明，不站在两极上。隔不几步便是一处河凼。土地泛着灰白。

到湿地公园差不多20分钟的路程。一路上，看着窗外闪过的景，向导小徐和我们交谈得热烈。她指指点点，我们听得兴趣盎然。

她说你看这个路边白的土地，都是晒出来的泛出来的碱。我问已经是春天了，芦苇为什么还是黄色的呢？小徐解释道，那是去年的老芦苇，今年的还没有长起来。这边这不是还有点冷么，生长的比较慢，但你走近，可以看到它的芽了。你看这些小沟子里面都有鱼的，海水掺和黄河水的，没有海水那么咸，但也不是说完全的那个淡水。咸淡水。这个我知道，比如深圳的咸淡水。

这些河宕有的可能是盐厂，有的可能是养虾的，养海参的，还有养梭子蟹。围着小块的地，买一张小网子，是养梭子蟹的。那个大闸蟹，黄河大闸蟹，是高的护栏，绿色的网。你看，往那边走走应该能看到，可以拍一些小照片。黄河刀鱼，小撅嘴鲢鱼，梭鱼。香煎，炖汤皆美。梭鱼长得像梭子一样，身体圆滚滚的，肉非常肥美，非常细腻，但是有一点不好，鱼基本上有土腥味。但都是自然的味道。黄河大闸蟹一般是9月的时候公蟹最肥，10月母蟹最肥，肥美在蟹黄。到9月底，公蟹是最肥的，是食蟹最好的一个时间段。

这是一个巨大的朝天锅。梁会长这样一说，让我们记起昨天尝过的朝天锅。朝天锅是山东的名小吃，以高汤煮各种猪杂。下水香锅面朝天，其味无穷。几个人会心一笑。

“你看小野鸭，小野鸭。”顺着小徐的视线，我们看见了许多小野鸭。讲着讲着，小野鸭飞来了。那个鸟是不能打的吗？我们有点明知故问。小徐一叠声地说不能打不能打。不仅不能打还要刻意去保护。人人有这种意识。前几年吧可能达不到那种素质，有的人喜欢去网野鸡什么的。但是现在野鸭在我们眼里，就是一种同样要被珍惜的生命。我们非常愿意让孩子们从小有这个意识。前段时间我的孩子刚刚学了一首春江晚景，他说妈妈，鸭先知是什么？我就带他来了。我就会跟他说，你看，春江水暖鸭先知，就是这种小野鸭先知道的。对不对？因为它们就生活在这里，它们就应该好好地生活在这里。

“唉呦，你就是湿地保护机构的工作人员？”小徐的话不仅仅打动了孩子，也打动了我。

我不是不是，我们是人力资源公司的。她笑眯眯地否定，一点也没让我意外。她继续讲。咱们东营是有一个专门的这样的部门，就是湿地城市建设中心。我们给他们做劳务派遣，劳务外包，我们为他们服务。现在，我们东营对于湿地的管理，科学性和合理性提高了很多。你看我们左右边，都是一些自然形成的地貌，还没有规划到湿地公园里面。但是它也是属于我们湿地保护的一个范畴。咱们右边这边的靠近海，海水漫过来的比较多。像左边这一片，原来在古老的时候，在我出生往前的时候，也种植水稻的。对，主要就是有水稻，也会种植木薯。这两种都是比较适合这个盐碱地。也有种棉花，棉花经济作物。原来的时候，村庄人也种着自家的地，后来几年提倡退耕还林，退耕还什么的，慢慢的都把这些清退了，然后注重这个自然的保护。一直往前，这边那边，基本上都是属于湿地了。

“你知道的时候，这些地方有没有被海水淹过呢？”我又抛出一个问题。小徐说我今年30多岁了，这么多年里头，我知道有几次。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再就是大前年的时候，水比较大。还有一次，有一个河坝，为了防止决堤，刻意把坝给放了。把这水放下来，就是为了平衡一下。总的来说风调雨顺。咱东营一没有地震，二没有台风。几年了，来了一次台风。东营人形容当时那个心情说，我们东营就像初恋的小姑娘，怕他不来又怕他乱来。因为没有见过台风，觉得很新鲜，都期待那种暴风骤雨的感觉。但是呢，又怕它吹大了，对生态都是破坏。

这个比喻很有意思，忐忑，既爱又担心。我莞尔。又说你说得非常好。我们不去看看，不来倾听，我们就不知道，东营人对湿地的观念。

这样一鼓励，小徐又继续说。我爷爷很小就开始种地。我爸爸妈妈那一辈，他们都是农民，他们对土地实际上是非常热爱的。见一块空地，他们都喜欢去开荒，种上粮食。我有一个朋友，他的父母跟我的父母年龄差不多，从自己家的村子里出来，专门找了那么一块空地，开荒，一直守着土地。我们前面说到的那些大坑，就是用挖掘机挖出来的，养鱼养大闸蟹。然后又圈了一块地种着水稻，常年种着水稻，种着莲藕。我们东营还有特产，莲藕。现在，农村大部分都进城务工了，我们这两年工业发展起来了，有一些年轻人去厂子里上班，所以呢，对土地可能没有以前那么依赖了。我们这一代人，父母也是挺注重文化培养。咱接触的多了，知道大自然的重要性，对吧？感觉原生态还是让它保留下来，倾向于保护它们更多一些。其实，生态保护一直深入人心，我们这一代人都知道。我们下一代的小朋友也知道。他们从小就知道垃圾分类，从小老师就教他们怎么面对环境，不能去破坏树木花草。就这样，一代一代的这样传下去。

嗯，很好！我们颔首。

说话之间，车子停了下来，湿地公园到了。

太阳被云层遮蔽，天持续阴着。风，却比市区多了力度，由二级上升到六级。这样的温度，让我们这些外来人始料未及。

冬已过，我们都以为寒冷已经过去，谁想春天也会这样冷。风吹过，寒气穿过我们单薄的衣缝，然后慢慢地在身体内扩散，整个人就有了强烈的冷。小徐早有准备，给我们每一个人都带来了加凉的衣服。她手里提着一包衣服，一件件拿出来，说这是我爱人的，这是我的，这是我妈妈的。各位老师看着合适就凑合凑合吧。黄河口边长大的人，熟悉黄河口风的小脾性。它有时是有点小调皮的。她说着，哈哈笑着。披上衣服，立时不冷了。众人笑说小徐给大家送温暖，送来了全家人的温暖。喔，这是小徐爱人的温度，这是小徐的温度，这是小徐妈妈的温度。其实，东营人的热情与细致不仅仅是现在，几天来，我们都在感受并感动着。要说厚道，感觉山东人是真的厚道。要说热情，山东人是真的热情。

作者简介：胡笑兰，女，安徽人，现居深圳。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文字散见于《人民日报》《北京文学》《北方文学》《天津文学》《广西文学》《青年作家》《红豆》《青春》《火花》《海燕》《牡丹》《散文百家》《文汇报》《解放日报》《生活周刊》等报刊。为多家刊物专栏撰稿，获《人民文学》征文奖、广东省“华夏杯”征文二等奖、《鸭绿江》和香港商报之“前海十周年诗文大赛”征文奖等诸多奖项，散文入选《2022年中国精短美文精选》《皖西南散文精选》等多种选本。著有散文集《拾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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