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 方

一直想回菏泽，看看同学，看看母校，却因各种原因，三十年了，一直未能回去。疫情过后的第一个五一，终于成行了。老公驾车在高速公路上飞奔，我的心也已起飞，飞向我的大学校园，飞到我的同学们身边。离的越近，情感的水位线也涨得越高，似乎要冲破坝堤，喷涌而出。

车行800里，假期出行人多，小堵，约7个小时后，终于到达。面前的学校却似不曾来过，菏泽师范专科学校，改成了菏泽学院，大门也由原来朴素简约型改成宽敞豪华型。记忆中东边的菜园，已变成宽广的大路，高耸林立的大楼。三十年前的一切仿佛从来没有发生。

老公机灵，从某处溜进了校园，而笨笨的我还在和门卫师傅解释。费尽口舌，师傅也没让进。校方规定白天可以来访，晚上不行。围着学校围栏转圈，没有找到当年的影子，只能等明天再来。

老公说，和你转转当年你天天逛的街去。驱车到了东方红大街，是疫情刚过还是菏泽的人多？大街上人山人海，街道两侧商场大厦林立，路边的小吃一家挨着一家，如同我走过的所有的城市繁华商业区的样子，只是更乱一些，比大城市更脏一点，人也更多一些，逛完东方红大街，也没有找到当年的一点点感觉。老公说，这是依托农村发展起来的城市，人口多，相对大城市经济尚落后一点，所以，烟火气更浓一些。

听说我要吃三十年前的吊炉烧饼，豆芽炒米皮儿，喝胡辣汤。老公拽着我满大街地寻找，问了几个当地人，又从美团上找，转来转去，最终找到两家吊炉烧饼，但时间已近晚上十点，人家早已打烊关门，而豆芽炒米皮儿、胡辣汤更是销声匿迹了无痕迹。其实，我在想，就算是找到了，依然会是我记忆中的美味吗？

记忆中的吊炉烧饼，两个大铁锅扣在一起的炉膛，穿着破旧衣服的人，从炉中取出烧饼，刚出炉的烧饼鼓成一个小皮球的样子，烫手又烫嘴，两只手倒着，嘟着嘴巴吹着吃。咬一口，烤面食的香脆、涂在表面的糖稀与芝麻的香甜在口中散开。吃第一个，还想吃第二个。记忆中的炒米皮儿，就在路边支灶，师傅捊起袖子，脖子上搭一手巾，向热锅中倒少许油，加葱花辣椒大火翻炒，抓一把绿豆芽，再抓一把米皮儿，大火颠锅翻炒，最后撒上这个那个的料，三五分钟，一盘热腾腾香喷喷的米皮儿上桌，吃客眼巴巴的，早已开始偷偷咽口水了，豆芽脆、米皮儿糯，酱香微辣，解馋又顶饱。还有路边的胡辣汤，大锅外面包的严实，可能是生怕冷了不好喝吧。卖汤的老人家颤巍巍打开锅盖，热气腾腾，盛上满满一碗，浓浓的面汤里有些许的面筋、花生、青青的菜叶，喝一口，热热的，辣辣的，花生香脆，面筋有嚼劲儿。珍珠翡翠白玉汤，是朱元璋的典故吗？我也一样，我想要的也许不是吊炉烧饼、炒米皮儿、胡辣汤，就算这些都摆在我面前，我能吃出当年的香吗？我想念的那时、那地、那情、那景、那人，我想念的是那再也走不回的从前，那再也回不去的青春。

入住酒店，早上5点醒来，老公说，“上午我陪你去看静吧？”“当真？”我极惊喜。“当真，我不想让你留遗憾。”“你也太帅了，我亲爱的老公！”我欢喜雀跃。静是我大学的知心朋友，大学时我俩聊起天来没完没了，天天有说不完的话，记得那时我俩不知聊过多少通宵，分别后也不知多少次在梦中和她相逢。临近聚会的前两天，甲流了，高烧，也怕传染给同学们，不能来聚会。

吃完早餐即刻起程向静家驶去，静在曹县。从菏泽到曹县，车程1小时多。静下楼接我们，我都不敢相认，应该是因为感冒无力打扮自己，头发花白，戴着口罩，居家的衣服颜色暗淡，初见少女，再见老妇，中间隔着三十年啊。坐下来，还没聊了几句，就找到了当年的感觉，还是那个静，还是那个灵魂，我们的聊天还是那么契合，对事对物的看法惊人的相似，不约而同的说出相同的话，老公识相地下楼走走，让两个三十年没见的小姐妹聊个透彻。因为赶时间回菏泽与别的同学聚会，原定的一个小时的聊天时间，老公给我们延长一个半小时，但依然觉得只是一会儿就到了，约好暑假来我家玩，才依依不舍地说再见。

我们驱车再度赶回菏泽时，相约的同学已都到了，可亲又可爱的班长定的酒店装修精致又高雅，班长热情地把我老公请到主宾的位置，我也坐在班长身边副宾的位置，盛情难却，大家落座。男生有班长和光领，女生有华子、小君、艳丽，阿芬，小美。当年英俊的小鲜肉班长，头发稀少了，但更成熟稳重有亲和力。他的真诚一如当年，是刻在了骨子里，写在脸上的。光领在同学中最小的一个，比当年成熟了，但看着年轻，更多了一些帅气。华子，略比当年胖了一点，也比当年更美了些，说话还是机关枪一样火爆又活泼；我那漂亮又聪明的同位艳丽，依然响亮的喊我：位儿！她冷静、利落、干练中又添加了些许的成熟，谈话中得知现在是高中火箭班的班主任，难怪有超强的气场。小君当年是个小美妞，也是个小胖妞，50岁的她，比大学时瘦了，知性优雅善良又温柔的样子，想来必是个温暖有爱的妈妈、妻子、老师。小美微胖，皮肤水嫩，比当年漂亮了，还是单纯简单快乐的样子。阿芬还是那么活泼、热情、淳朴，她闺女研究生毕业，想进入体制内工作，她在为这事而忧心。同学相见，切入感很快，一下子就进入了大学时快乐相处的状态，三十年前，特别是女生，天天混在一起，又笑又闹，回忆起年轻时的趣事，一会相互夸奖，一会儿又相互打趣，闹成了一团。因为当年青涩，所以与男生交流不是那么放得开，现在成熟了，放得开了，聊得也很亲近。从繁杂的尘事中抽身，一起回到青春，谁又能不开心呢？尤其是我，我们班就两个外地的同学，就我和东龙是东营的，其他同学都是菏泽本地。所以，我觉得我那在菏泽的同学们，他们是在一起的，而我孤家寡人。和我一起工作的同事，又都是东营当地上的学，他们也常常见到他们的同学，而我依然是孤家寡人。三十年后第一次见到同学，我尤其开心。阿芬说：“栗子一直和上学时一样，一直那么开心快乐。”我说：“50岁的人了，谁的人生能一帆风顺，谁又没有过人生至暗的时刻，准确地说我是一直在努力呈现开心快乐的样子。但是，今天，我是真真正正地开心。”

席间每人说几句，轮到我时我说：“各位兄弟姐妹，虽然我第一次回菏泽，但是我不知道见过大家多少次，都是在梦里，都是一样的情景，在梦里问，我们这是第几次见面？上一次我们是在哪里见的？心心念念，我的同学，我的宿舍，我的学校。年轻时忙于工作和孩子，无暇分身，上次聚会机缘不巧合，没有来见大家，今天 ，终于梦想成真，所以，这是我的圆梦之旅。从昨天，在来时的车上，很期待，很激动，很开心，但是同时也一种淡淡的担忧，细细想来应该是'近乡情更怯不敢问路人’的感觉，想见，又怕见，怕一切都变了，怕记忆中美好找不到了，如果物是人非，那么我连内心的那份美好都不能留存了。若不是我老公给我助力，今天，我怕是也没有回菏泽的勇气。昨天晚上，在校园外没找到当年学校的一点影子，在东方红大街也没有找到当年的一丝丝感觉，但是今天，见到大家，一下子找到了当年的感觉，找到了当年的情谊，一下子就回到了青春的感觉，三十年沧桑巨变，但我们的感觉还在，我们同学之间纯真纯粹的友情还在，祝我们的同学友情，地久天长！”同学在一起，开怀畅饮，原本就没有酒量的我，差点喝断片，说话也不那么顺溜，真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啊。班长一直那么给力，点了一桌子精美的大餐，喝的是当地的美酒。临行还送我两提酒，还有同学给我送的牡丹酥，城武酱大头，同学送的不是礼物，而是满满的同学情谊。午宴一直吃到下午3点半，班长发言，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期待下次相聚.....

艳丽、华子、小美和我一起回母校参观，进入校门，没有找到当年的影子，往西走才是老校区。日转星移沧桑巨变。老校区只留存当年的几栋建筑，仅占整个校园的一小部分。我们找到了当年的餐厅、图书馆、文科楼、实验楼还有我们的宿舍楼，找到当年拍过照片的地方又拍了照。记忆中一个牛雕塑的地方和华子拍过一张照片，最终找到那个雕塑，拍照时旁边正好有个小姑娘，我说：“姑娘，我们三十年前从这里毕业，我是你师姐啊，来帮师姐拍个照吧！”姑娘笑着帮我们拍照。艳丽说，“还师姐呢，比人家妈妈都大！”是啊，快门一按之间，时间一晃就是三十年，我们从这个小姑娘一样的花季少女，变成两鬓斑白知天命的年纪，人生又能有几个三十年呢，下一个三十年后，还会有我吗？快门再一按，时间再一晃，总有那么一天，我们会从地球上消失，唯有墓碑上的名字，证明我曾来过。

我们的宿舍，现在已经变成男生宿舍了，在门口和宿舍管理的大姐交流，多番恳求才放我们进去一小会儿，嘱咐我们快点出来。终于找到我的129宿舍，心跳得很快，百感交集，还是那个门，还是当年印着129蓝色的小门牌，只是当年门是新的，现在门已破旧。但这还是我的129，是当年和小姐妹嘻笑打闹的地方，是我当年窝居的地方。我的129，我就站在你面前，但我还是当年那个我吗，我回来了，但我却回不去了，永远也回不到我的青春里去了。

依依不舍的校园，依依不舍的同学，依依不舍的青春，时光的河往前流，将会把我带到哪个时间的路口？愿可亲可爱的同学平安健康，愿魂牵梦绕的母校蓬勃昌盛，愿能有一天，再度重拾纯粹纯真的友情，愿走过的岁月没有白白流逝，让我们的心更自由。生活并非一直美好，但依然需要勇敢地去热爱生活；这个世界并不完美，但依然褒有对这个世界的热爱。人生苦短，唯愿在尘世间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摄影  曹新庆）

作者简介：栗子，中学教师。从教三十年，人生近半百。唯爱读书，因懒惰而很少练笔，故偶尔提笔，文笔稚嫩。唯愿日后多读书，勤动笔，于苦短的人生中多一些文学的浸润，以期余生中多些慈悲与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