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车到仙境

1982年6月，翟经理派我和采购员小刘去蓬莱接车。他递给我们一封信，交代说：这是交通局陈局长写给他战友的，你们去蓬莱汽车厂找徐书记。

那时候，我们号称“山东省垦利县运输公司”，可仅有杂七杂八的汽车17辆，最好的要数泰山牌140汽车。

“海市蜃楼难觅踪，身到蓬莱即是仙。”蓬莱古称登州，传说八仙过海的地方，有人间仙境的美称。她与大连的海上距离仅有78海里，从地图上看，就像山东半岛和辽东半岛，相互伸出的两只手即将握在一起。唐宋时， 蓬莱是中国北方海上丝绸之路起点；明清时，山东人从这里渡海闯关东；抗战胜利后，十几万山东部队和干部从这里出发，挺进东北。

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那时，我孤陋寡闻，只知道蓬莱产一种和解放牌汽车外表差不多，装有柴油机心脏的汽车，好看、省油、又有劲。我和小刘接到任务后都很高兴，恨不得一步迈到蓬莱。

我们绕行广饶，在潍坊换乘客车到了蓬莱。走出汽车站，感觉比垦利好的可不是一点儿了，整洁的街道，错落有致、古朴典雅的房屋，人间仙境果然名不虚传。我们找人问路，对方一听是外地人，客气地给我们指点，那声音甜甜的透着热情，听着顺耳，细品还有点儿东北味。

徐书记见到我们更是高兴加亲切，一再说：我和老陈是战友又是老乡，现在计划紧，只能给你们批一辆了，今后计划宽松的时候，争取多给你们搞几辆。他大笔一挥签字，让我们去销售科办手续。

在销售科拿到汽车价格和汇款账号后，我们赶快去邮政局挂长途电话。走出大门，看到旁边有厂里开设的汽车配件门市部，里面配件齐全，随便买，让我们倍感惊喜。那时候，我公司的车辆技术状况极差，被油田司机笑话为“除去喇叭不响，到处都响。”当时市场上汽车配件奇缺，因而公司经常因缺少配件而停车，小刘为此到处托关系、走后门购配件，看尽了白眼，吃尽了苦头。现在看到这么多配件，大有趴在上面起不来的架势。我们商量了一下，建议领导多汇点钱，买上些配件带回去。

在去邮政局的路上，我们又看到了许多家汽车配件门市部，其中有一家是蓬莱汽车配件厂的，属于集体性质。交谈后我们得知，蓬莱人历来有跑大连的习惯。近几年，他们从大连购进配件销售，效益很好。我们边走边看，俨然是在逛一座汽车城。

那时候，企业只允许在一家银行开设账户，普通汇款五六天，电汇最快也要两三天的时间。趁此机会，我们何不去蓬莱阁一游呢？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来到了蓬莱阁，顺一条弯曲起伏的山路拾级而上，两边美景尽收眼底。那时的蓬莱阁尚未进行商业性开发，景区面积不大，古色古香、山气肃穆，三三两两的游人，悠闲地晃荡在景点中，有的还去没开放的景点探头探脑，好像在寻找八仙一样，使景区有了些许神秘感；北边的海风越过丹崖绝壁，徐徐吹在脸上，舒服极了，让人有了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没有仿古建筑，没有人文景观，没有旅游商店，没有嘈杂的喇叭声；路边的摊位上摆着汽水等几样商品，一个原汁原味的蓬莱阁呈现在我们面前。

路边有一位稍作装扮、挎着相机的中年妇女，自愿给我们摄影兼导游。闲谈中我们得知她是附近农村人，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政策允许个人经商，她学会了摄影，出来挣点钱贴补家用。摄影按张数收费，导游是不收钱的。

她不会背诵精心编写、朗朗上口的导游词，不会普通话，操着浓浓的当地口音，说的全是民间流传的故事。她说，八仙个个身怀绝技，可老百姓最喜欢铁拐李，他虽然相貌不佳，甚至有点儿丑陋，但和穷人亲，葫芦里装着灵丹妙药，经常拄着拐杖在田间地头、海边转悠，专治穷人的跌打损伤和溺水。她们邻村有一个渔民，出海遇上了大风，船翻了。几天后，乡亲们看到他躺在海边，赶紧把他抬回了家。家里人见了号啕大哭、感天动地，悲痛之余又庆幸找回了全尸，赶紧给他整容穿寿衣，放在了“灵床”上。过了一会儿，他的脸上慢慢有了红润，大吼一声，翻身吐出来好多黑水。然后坐起来说：我见到铁拐李了，他给我吃了“还阳丹”，还告诉我在海边等着，会有人来抬我的。

摄影妇女讲完后，十分认真地说，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只有好人才能见到铁拐李，她爷爷的爷爷就见到过。我们听了有点儿茫然；可细细想来，老百姓历来崇尚真善美，“社戏”中常有铁拐李的形象，她先辈见到过装扮的铁拐李也就不足为奇了。听她这么一说，我们也想见上铁拐李一面，沾点儿仙气，也不枉到此一游，哪怕是假的也乐呵。

我们来到了景区的主楼蓬莱阁，这是中国四大名楼之一。阁内雕梁画栋，桌面上摆着酒具，相传八仙就是在这里喝完酒，下了丹崖绝壁，祭出各自宝器，各显神通过海去了。

蓬莱阁主楼后面有一条陡峭的阶梯，我们小心翼翼地下到海面，顿感雾气缭绕。海水悠闲地拍打着海岸，远处的礁石若隐若现；海鸥发出高亢嘹亮的叫声，时而钻入云天，时而又扎向了海面。只可惜八仙都走了，我们也无缘见到铁拐李了。至于他们去了哪里，民间有许多版本，有的说去了长山岛，有的说去了三仙山。我想，应该是云游四海了吧。八仙肯定知晓，只有走得远，才能神通更广大！

车接出来，又给了我们一分惊喜，为嘛，车上装了一台大连产6100发动机。那时候，国产柴油机多数是95系列，小拖拉机是195，渔船是295，白浪河汽车是495，本想接一辆装有695发动机的车就心满意足了，可谁承想有了意外收获。

我们开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沙子公路在丘陵间蜿蜒起伏，路边的钻天杨把公路导向了远方，我们的心情好极了。车上装着汽车配件，发动机轰鸣着，爬坡非常轻松。爬第一个坡的时候，我还多加了两脚油门，待上到坡顶再下坡时，我摘挡滑行，车靠惯性又冲上了下一个上坡路的一大截。我对小刘说，这柴油发动机真好啊，爆发力强、扭矩大、油耗低，柴油价格又便宜，一年能省下不少钱呢，省下的可都是咱公司的纯利润啊！我们大体算了一下，这是惠民地区专业运输公司的第一辆柴油货车。《汽车技术》杂志上讲，货车的发展趋势是“大吨位柴油化半挂列车”。如此，我们已经向前迈出了第一步。

那次接车归来，我时常憧憬外面的世界，渴望能走得更远更远，知道得更多更多。

作者简介：李晨，生于济南，原籍垦利。青年推小车，中年管汽车，老年学写人生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