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蒙山区位于山东省南部，原也算贫困地区。但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沂蒙山区人民始终走在战争最前列，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做出过特殊贡献。“沂蒙情”早已深深扎在中国军民心中。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自然灾害蔓延全省乃至全国。沂蒙山区得益于山区特殊环境，在山东省内算受灾比较轻的地区。受灾比较严重的北三区（惠民、德州、聊城）百姓把去沂蒙山视为一条重要的谋生之路。沂蒙人民也展开了友谊的臂膀热情欢迎着同胞兄弟们，以最真诚最淳朴的感情关心着所有逃荒人员。谱写出了一首六十代年沂蒙新曲。地处惠民地区的广北平原辛店公社，当年可为灾区的重中之重。我们周家村和我姥娘家成寨村也位列其中。我姥爷成秉谦解放前在成寨村内开一药铺（后来分别在史口和北京开了分店）以制、卖中草药和保健药物为生，兼看些小病小灾，济世救人。在当地口碑还算不错，家境也算可以。购几亩良田供不愿经商的舅舅成光庭耕种。舅本人憨厚老实，为人正直，一米八几的个头，显得有点粗壮，但并不笨拙，是庄稼地里一把好手。由于土地数量关系，解放初定成分较高（富农），但历次运动中村中从来没有另眼看待他。自然灾害来临之际他提出外出自救（实际就是讨饭），行前去我家告别，看到我家基本一样。在孤岛拾荒遭遇洪水被迫返乡后，正一筹莫展，舅的到来，给母亲带来了新的生路，兄妹俩一商量做出了两家一块去沂蒙山的决定（当时本地已有一些人走在了前边）。开始，母亲担心给舅添麻烦，经不住舅的动员，母亲就带上了我12岁的妹妹和10岁、6岁的两个弟弟与舅和他两个十来岁的女儿，两家老少七口，在年近半百的舅和一双小脚母亲的带领下踏上了赴沂蒙山的逃荒之路。兄妹二人拖拉着五个骨瘦如柴和大腹偏偏（水肿造成）的孩子。过广饶经临淄，奔益都去临朐最后落脚临朐县九山公社土古堆村。全程近200公里，其中还有七八十里山路，有车搭车，无车只好你搀我扶徒步而行。 九山位于山东省沂蒙山区中部，隶属临朐县。土古堆是临朐县九山公社的一个不足百户的最偏僻的小山村。就在这个小山村的村外山坡下，一间四面透风、无门无窗、房顶掉土大概有十几平方米的场院屋子内，住进了两大五小七口人。寒冬腊月，门用麦秸席遮挡，地上铺厚厚的麦草当床。几张骨瘦如柴的头脸蓬头垢面，每个人如杂草般的头发中生满了虱子和虮子，每个人的四肢如柴，肚子却出奇地大，均如满十月的孕妇。尽管是灾荒年，凡有点同情之心的人，每到这场院屋前总要发出几声怜悯的叹息。这便是母亲和舅舅，1961年至1963年逃荒要饭时的家。这还是舅舅将一女儿送人后，村中人帮助找的房子。1962年秋末冬初，我突然接到一加急电报“母病速来”，电报是我舅舅从临朐县九山邮电局发出的。看到电报当时我哭了起来，恨不得一步飞到母亲身边。大爷看到我当时的心情，立即拿出三十元钱给我。我没顾上吃饭，立即小跑奔济南火车站，购买了一张去益都（现青州）的车票，是一趟闷罐车（现在拉货物和牲口的车），五个小时后到了人生地不熟的益都火车站。在附近一打听，去临朐九山的路夏天被山洪冲坏至今没完全修好，汽车时通时不通。当时我一听仰天长叹欲哭无泪，我问当地人去临朐有多远，得知一百多里路。我没有犹豫，抬腿就沿着别人告诉我冲跨的路，向着东南方向走去。边走边问、边问边走，一百二十里山间破烂公路，十五岁的我用了一天多的时间，硬硬用双脚走了下来（中途在一车马店休息了半宿）。次日一早即赶到了母亲所在的村庄土古堆村。先在村前山坡下看到的是六岁的小弟，骨瘦如柴、蓬头垢面，两手捧着一个如球般的大肚子在山坡下晒太阳、捉虱子。猛一看到小弟我的心为之一震，一股酸水从心中流出，我忍住泪水问：咱娘在哪里？小弟指了指十几米外的场院屋子，领着我进了屋。看到躺在草堆中、被病魔折磨着、呻吟着的母亲，我的泪水再也忍耐不住了。我哭了，母亲也哭了。母亲觉得她的病已无法治好，母子能见一面就是万幸了，片刻后母亲转悲为喜，然后又断断续续告诉了我一些她身后的事（算是遗言吧），我苦苦规劝了她老人家半天，最后总算平静下来，并答应看病。我从村中请来一个老中医，问、闻、切、看过之后开了药方。并告知我们母亲无啥大疾，只是严重缺乏营养和操心、劳累过度所造成，几副药外加点营养很快就会好起来。遵照老中医的医嘱，我用大爷给我带上的钱为母亲抓了几副中药，从村中借来一药勺把药熬好和妹妹一块给母亲服上。同时，把我从济南带来的少许营养品，瞒着弟弟们全喂给了母亲。其实几个弟、妹都很懂事也很孝顺，母亲患病后，他们都争着照料，每天把乡亲们给的稍好一些的食品都主动送到母亲嘴边。每天他们几个都会跪在母亲身旁，給母亲翻翻身活动一下。几天的时间，母亲便大有好转，开始能慢慢站立起来，然后我和妹妹扶着能走几步。一周后和舅舅商量，决定将母亲先带到济南为其治病，然后辗转去河北吴桥二姨家，养一段时间。就这样我从村中借来一小推车，由舅舅推着去离土古堆村近十里路的九山（这儿偶尔有过路车去益都），恰巧有去益都的汽车，我和舅舅连背带扶将母亲弄上车，一百多里的路汽车竟跑了近四个多小时。到益都后我看了一下所带钱仅剩三块多，为母亲买了一张整票我自己买了一张小孩票（小孩票钱是大人票的四分之一），就这样我连扶带背与母亲一起混上了车，到济南后身上仅剩下两角钱，我用这两角钱雇了一辆三轮车，开始车主不拉，我好说歹说并答应车主我在车后帮助推车，车主也看到我母子的确可怜就答应了。就这样连跑带推（济南站出站向南一路上坡）将母亲拉到了大爷家中。少住几日诊治调理，稍有好转我即送她去了河北吴桥条件稍好些的二姨家（二姨父是抗日老兵转业到当时还属于山东的吴桥）。 母亲病愈，由吴桥回到了逃荒要饭的临朐九山公社土古堆村。回去后据舅舅来信讲，情况大有好转。尽管居住条件难以改变，生活的道路却得以拓宽。母亲由原来亲自带着几个孩子去串街逃饭，改变成母亲帮人做工，几个弟妹独立串街，这样母亲活动量相对小了许多，身体的恢复也较快。 尽管如此，我对母亲仍然放心不下，同时也想去感谢一下母亲病重期间给我们帮忙的土古堆的老乡。征得大爷同意和经济支援后，我便踏上了去临朐县九山公社土古堆村的探亲之路。 有前边的徒步去九山之经验，心想这次肯定会顺顺利利。但事与愿违，虽然临朐的路通了车，但每天只有一趟路过九山。当我乘坐的火车到达益都（青州）时，汽车早已满员，听和我同时购票的一位解放军战士对我讲他也是去九山，去临沂的汽车路过九山，但车票要买到蒋峪。我听信了这位解放军的，但开车后方知，这趟车根本不路过九山，解放军战士和我都傻了眼。怎么办？据车上的人讲，反正是向南开，走一步近一步。上次用双脚走到目的地，这次肯定比上次好。 到蒋峪车站，我和解放军战士一块下车，一问当地老乡方知，去九山并不远，但要翻过一座大山，这座山特别难走，途中还不太安全，若没有当地人带路很难顺利过去。我们赶路心切，由解放军花了一元钱雇了一个向导，带我们攀上了崎岖的山间小路。虽说路不远，从下午两点多进山到看到九山公社驻地，太阳已即将落山。我若再去母亲所在的土古堆村，无人做伴当天已不可能了。第二天清晨，天刚放亮，我便踏上了去土古堆的路，大概八点多便来到了母亲的身边。看到康复后的母亲，我感到由衷高兴。尽管还是那间破屋子，我感到比以前亮堂、宽畅了，周围的环境似乎也变了。舅舅和弟妹们的精神和情绪也大有好转。他们都像迎接功臣一样欢迎我的到来，母亲更是高兴。当天，在舅舅的带领下，我把带去的两斤济南点心给舅舅小女儿的新家——李梅庭先生的家（此家没有孩子收养了舅舅的小女儿），并感谢李老先生对我母亲和全家的关心和照顾。老实、憨厚的山里人用最淳朴的心情、最珍贵的山里特产接待和招待了我和舅舅。当时我曾信誓旦旦地表示，以后经常来看望两位老人。谁知事过四十余年再无兑现，以后恐怕更难了！ （摄影 旅途）
作者简介：周曰正，当年治黄大军中的一代新人，济南洛口西大鲁庄村老知青，济南柴油机厂退休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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