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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隋中胜，六零后，广饶县大码头镇人。中共党员，任教于广饶县英才学校，中学高级教师。爱好广泛，篮球、旅行 、读书等。工作之余偶尔涂鸦，不图发表，只为充实生活；不慕名利，只为愉悦自我。倘拙作亦能快乐他人，则我心甚慰！
早进了腊月，离小年还有几天。一场中雪之后，鲁北平原东北隅更加朔风萧瑟，万木凋零。乡亲们忙着备年货，脸上挂着迎春接福的喜悦。
地早分了，各家种各家的。种冬小麦，也种玉米；经济作物当然是棉花了，老辈子的传统，指着这个来钱。编苇席也是挣钱的门路。苇席多用于货轮、粮仓打底，销量还行。风调雨顺的年景，倒也衣食无忧。
支 招
晚饭后，一个黑影闪进了张媒婆的家门。
来人是坡儿爹，不是来托媒的，是来给他儿子退婚的。
“俺说了大半辈子媒，管说成，不管说散！”张媒婆稳坐炕头，有腔有调。
“好俺那大姑哎，这个，我这遇到难事了，不找你找谁啊，你就是那天上的活神仙，又明理又会说，没有你办不成的事儿……”
经不住坡儿爹软磨硬缠，张媒婆支招了：“让你那宝贝儿子买上好烟好酒，去那姑娘家，进门见到俩老人，磕一响头，说大叔大婶对不住了！赶紧转身跑。跑慢了挨打不挨打，就是他的造化了。”
圆梦
半年前，坡儿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寄到了这个偏僻的村子！村子沸腾了！
最高兴的是坡儿爹。坡儿家上挂八代，横连九族，没出过一个读书人。坡儿出生时，坡儿娘还在坡里收麦，于是，坡儿就成了坡儿的名字。坡儿上学却是才分高，成绩好。坡儿爹倒是读过几年书，知道读书的好处，遂一心盼望着坡儿考上大学，端上铁饭碗，成为城里人。他说：俺家祖坟上啥时候冒了青烟，俺把头磕烂了也心甘！
谁料，坡儿连续三年考大学均名落孙山。无奈，去镇上干了民办教师。其间，他与镇上的姑娘佳妮好上了。佳妮红脸蛋儿，弯眉笑眼，大长辫子甩在身后，性格温和善良，是镇上的出挑姑娘。两人如胶似漆，订了婚约。甜蜜的爱情并没有冲淡坡儿的大学梦。他知道，民师民师，固然少了一些“汗臭”，沾了一些“书香”，但终究这“民”字还刻在脑门上。坡儿在教书的同时，不忘苦读，终于，板凳坐得“几”年暖，老鸹变成了金凤凰。坡儿如愿了，“民”字换了“公”字。
退 婚
急功近利，嫌贫爱富的种子遇到和煦的春风春雨，茁壮成长了。上大学的第一个寒假，坡儿从省城回到乡下。城里乡下的巨大落差让坡儿瞬间“猛醒”——这不是我要的生活！不是！
“爹，娘，我想退婚。”
“你说啥？孩子？”当娘的先吃了一惊。
“退婚！”
娘走过来，仔细端详着坡儿的脸：“孩子，不是说疯话吧？亏你想得出……”
“我不想回乡下了……早晚要了断，晚断不如早断。”显然，坡儿的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的心野了！
“伤天害理呢……再说，送出去的彩礼瞎就了，那是咱家一辈子的积蓄啊，孩子……”不知是生气还是悲伤，坡儿娘急出了眼泪。
当地农村的习俗，婚约一旦订立，万不可轻易悔婚，尤其是男方主动的情况下，会遭人不耻。女方提出悔婚，彩礼一退，不跟了！理由充分，男方无话可说；理由勉强，男方也无奈，人家不跟了，老实巴交的老百姓能怎么着？只能认倒霉，怨自己无能。
“这个，金花配银花，西葫芦配南瓜。咱儿以后就是城里人啦，城里人咋能再找农村媳妇呢，当断不断，麻烦不断，嗯？哼哼！”坡儿爹打着响鼻，仰着脸，仿佛已然看到了城里的天。
“起跟（最初），可是你红口白牙应了的，眼下，要打自己嘴？”
“起跟是起跟，眼下是眼下。这个，此一时，彼一时嘛！”坡儿爹内心膨胀，话也拽起来了。
“咋去开口给人家说？”坡儿娘一脸的愁苦。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这个解铃啊，还须系铃人。”
讨伐
坡儿创造性的的执行了张媒婆设计的退婚“套路”：扔下烟酒，忘了磕头，跑得比兔子都快。
当佳妮家的回过神来，明白闺女被人家甩了之后，无不义愤填膺。若不给姓钱的一家一点颜色看看，这年关真就成了年关——难过了。
于是，冰天雪地中，在考出了大学生的钱家门口，一场火花四溅的闹婚讨伐上演了！
佳妮哥“腾”的一脚踹开屋门，门关子断成了两截。佳妮爹闯进屋子，径奔灶台，掀开锅盖，一块板砖砸进去，铁锅里的残汤剩水溅进灶坑，腾起一阵说不清是烟雾还是水汽。
坡儿娘放声哭嚎：“给俺砸锅了哇，给俺砸锅了哇……老天爷啊，让俺怎么过年啊，啊哈哈……”
事情还没完。佳妮的哥妹们一拥而上，摔盆的摔盆，砸碗的砸碗。木格子的窗户棂子“张开了大口”，院子当中的自行车断了梁，电视机的前后脸破了相……那阵势，骂声、哭声、吵闹声、器物破碎声响成一片。
邻居们闻声赶过来，知道是为的这档子事儿，平常早就对坡儿爹的“乔天雪地”（天天骄傲的样子）看不惯，此时，煞呼事儿的少，不嫌事儿大的多。
几个老头老太走过来，嘴里说着劝和的话：“三里五里的净亲戚，为啥说啥，为啥说啥啊！”
佳妮家的余怒未消，但事情总要有个了结，也就顺坡下驴：“蒽（你）能掌主了奥，蒽能掌主了奥？能掌主了，咱就说道说道；掌主不了，拉倒……”
老钱头走到坡儿爹面前：“这回，惹哈（下）了吧！”
“嗐，摊上了，没办法！”坡儿爹别过头去。
“还嘴硬！”
……
“不打发了，还得留客管饭蛮？”
“哼，蒽老人们看着办吧，我认咧！”他倒怒气冲冲。
佳妮一直待在现场，她没动一手指头，没抬头看一眼，只是偎靠在柴草垛旁，身子哆嗦得像风中的树叶，双手紧捂住脸庞，“呜呜”的哭……
商议的结果：彩礼仍归女方，来往的东西可以折算成钱，男方族长登门道歉。
佳妮爹屈相着脸，嘴唇哆嗦着：“俺稀罕蒽的东西蛮？蒽毁了俺的脸面……耽误了俺闺女啊……”老头委屈哭了。
“就是啊，俺妹四年的青春跌拉在蒽家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还没个说理的地儿了吗？”
“白天黑夜，点灯熬油地织的毛衣毛裤呢？穿在身上，不嫌拉碴？”
“一针一线手工缝的鞋垫子，几十双了吧。不嫌硌得脚荒？”
“事儿走到这，恩断义绝。都得说道说道！”
“头顶三尺有神明，黑了心肝烂了肺！”
“当陈世美，天打雷劈，遭报应，不得好死！”
众人七嘴八舌的好一通数落、责骂，她们都是替佳妮鸣不平的亲人街坊。
“哥哥妹妹们，别说咧！都是俺愿意的啊……咱走啊，回咱的家！”佳妮终于开口了。
“咋着，还向着这破人家？还舍不得他？”
“爹，哥哥，咱走啊！闺女求你们了啊，啊啊啊……”啜泣瞬间变成了嚎啕大哭。
佳妮一面哭，一面踉跄着，逃出了钱家……
坡儿躲在邻居家的偏房里，没敢露头。他耳闻目睹了发生的一切。他面如止水，目光呆滞。
赔罪
“老兄弟，对不住了！俺代那畜生来给你赔不是了！”老钱头进门便两手作揖。
“叫那陈世美来跪着俺爹！”
“老哥，我还能活几年？委屈了俺那闺女啊……”佳妮爹说起来就老泪纵横。
“破镜难圆了，是亲打不散；非亲非故，神仙难办啊！”
“嗐……”
“事到如今，说多了也没用了，我不也是代人受过嘛。这样吧，我捎了二千块钱来，权当给孩子个安慰吧！”
“俺妹妹四年的青春换了二千块钱，耍弄人嘛！”
“不稀罕他家的臭钱……”妹妹刀子嘴，心却是耿直的。
“闺女啊，你的事儿，你说句话吧，咋办？咱拖不起啊！”佳妮娘，这个老实善良了一辈子的乡村女人，实在不忍心看着闺女再受折磨。
“俺拿了这钱，也是个窝囊……他，他在大城市念书，花钱多啊！”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瞪大了眼睛。
“嗐，俺那老侄子一家真是瞎了狗眼啊。这样的闺女打着灯笼难找，作孽，作孽啊！”老钱头羞愧难当。
结局
人在时里，鳖在泥里。话糙理不糙。时运成就人，环境改变人。错过了农时，庄稼不收；错过了年龄，七仙女也找不着相巧的。
转过年春天，佳妮带爹娘爬了回泰山，许了个愿。什么愿？她不说。
佳妮薄命，殁年三十九岁，终生未嫁人。
（作者注；本文纯属虚构，若有巧合，请勿对号入座。特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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