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树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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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许军， 东营市利津县利津街道办事处 一枚离土不离乡的女子，喜爱文学，有作品散见于各平台、论坛。愿用手中的笔，描绘多彩的生活。
枣树的回忆
一九八九年新房建成后，第二年春天，母亲和弟弟从大坝上移植了几棵枣树，房前屋后栽植下来。或许，母亲种下的，不仅仅是希望，更是缘于我们童年时对枣树苦涩的回忆。
小时候，我们家的生活还很艰难。虽不至于挨饿度日，但每天清一色的窝窝头、地瓜干常吃得我直流酸水。那时，村子里有枣树的人家不多，也是很稀罕的。可以想见，我右邻院子里一棵枝繁叶茂的枣树，就成了我儿时最大的向往。
那棵枣树至少有八九年了吧，树根盘根错节深深扎进地里。皴裂的树皮，枝条遮天蔽日，这就是我儿时最好的女同伴的家，和我一样大，论辈分，我叫她姑。和她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八十多岁的奶奶。虽然腿脚不方便，出门进门得扶着小板凳。但是她耳不聋眼不花，精力旺盛的很。枣树结果的时候，谁也别想偷摘一颗。
每年，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当脚下的土地又松又软时，枣树也经过一冬天的洗礼，抽枝发芽。刚开始是嫩黄色的小花，结着青豆般的果子。7-8月间，慢慢变红，掩映在绿油油的叶子中，煞是好看。因为没有院墙，出门抬头就能看见。一阵风过，看它压在枝头“唰拉拉”点头哈腰，好像在向我招手。成熟的枣红彤彤的，正是盛夏，树上的蝉鸣叫的正欢。我被母亲生生地摁在炕上睡午觉，心却被撩拨的难受。看大人们睡得正香，蹑手蹑脚地掩门出去，猫着腰来到树下。刚想抬胳膊摘，突然从紧掩着的北屋厢房里传出一阵“咳嗽”声，吓得我撒开脚丫子就跑。回去和同伴们说，他们不信，就有几个胆大的男生去试试。还制定了详细的分工计划，有人负责望风，有人负责采摘。可刚摘了没几个，就看见老奶奶扶着板凳出来。一边挪一边骂:“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死你！”吓得他们仓皇逃窜。有几个调皮的孩子，故意惹老奶奶生气，伸出长长的舌头冲着她扮鬼脸。后来和我们说起此事，想起他们被追赶的狼狈样，我们忍不住哈哈大笑。真奇怪，那么一间矮矮的小屋，窗户又那么黑，老奶奶是怎么发现我们的，难道她有第六感官不成？那样一个孤老婆子，深居简出，平常我们是谁也不愿到她屋里去的。只有在过年时，父母领着我们一家家拜年，因为是长辈，自然少不了她家。我怯生生的躲在母亲的身后，生怕老奶奶认出我，守着母亲的面告我的状。过年，热热闹闹的，一大屋子的人，乡邻们难得脸上露出笑容。说着祝福的话，夸夸谁家的孩子长得漂亮，衣服穿的好看，谁也没有提起过。倒是老奶奶好高兴，打开窗台上的瓶瓶罐罐，分两三颗醉枣给我们吃。枣的甘甜加上酒的发酵，肉质饱满、肥厚，咬一口别提多爽啦，一下子凉到心窝窝。我特意打量了一下小屋:黑咕隆咚的，屋里几样破旧的家什，木棂的窗户底下一盘大炕。想必，老奶奶终日坐在炕上，提防着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娃娃。为了这些枣子，老奶奶牺牲了多少午觉啊！好在，她的孙女和我是发小，两人也很玩的来，有时也分给我几颗吃。所以到现在，我长大了，也是一样感激她。毕竟，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是她留给我一丝甘甜的回忆。
在那个物质极其匮乏的年代，有枣树的人家就是富贵的象征。枣，成了我们那个年代的水果和零食。在我们村子当中，有一个赵家胡同，住着赵大爷一家。五间朝北的土坯房，土围墙，用一个木栅栏围着。院子里种了几颗枣树，枝头高高的挑在围墙上，还伸到外面一大截。每次上学从那经过，我都仰着小脸望着，蹦三次高都够不着，真的是“望枣兴叹”。路过那里的时候，我最喜欢听“啪”的一声，那是成熟的枣落在地上的声音。连擦都顾不得擦，我赶紧捡了放在嘴里。印象最深的一次，正是枣儿当熟，红彤彤的枣儿压的枝头弯了腰，看着都眼馋。晌午晴好的天，下午突然起了狂风，不一会儿风雨大作。我湿淋淋地跑回家，更可怜见，那些在风中雨中吹的东倒西歪的枣，“噼里啪啦”像下雹子。果不其然，第二天风平浪静，一大早，我就急急地跑到那颗树下，在麦壤垛里、墙角处，还捡了满满一大把，兴奋了好几天。
一天天，一年年，母亲种的枣树也长高了，结果了，我们也长大了。等到满枝条挂着红彤彤的枣儿时，我们姐弟相继去外地求学，接着又结婚生子。日子一天天好起来，苹果、梨等应季水果一年四季应有尽有，鸡鸭鱼肉成了家常便饭。县城里一座座楼房拔地而起，大小商店如雨后春笋，超市里的食品琳琅满目。那不起眼的枣，远远地被抛在了脑后。只是每年阴历七月十五前后，每次回家，总看见屋前的走廊里晾晒着摘下来的枣。因为吃不完，父母总要晾晒些，预备着冬天熬米饭、蒸年糕吃。说实话，现在对枣再没有小时的渴望，甚至懒得瞅一眼。偶尔，从树上摘几颗又大又红又甜的吃还行，吃多了，胃反而不好受。母亲说，枣是属木的，吃多了会胀气。有时，母亲怕我们难受，蒸熟了给我们吃，也只是象征性地吃一两颗。肚子里已进食了过多的鱼肉蔬菜，哪里再有空间留给它呢？到了我女儿这一代，望着姥姥端着水果盘，洗的水灵灵的新鲜大枣，紧着说:“尝尝，尝尝”，却只有抿了嘴，摇头了。
十多年了，父母不在家，那几棵枣树更是懒得去打理。刚开始一两年，枣子成熟了，会叫上老公、女儿连同妹妹一家，兴致勃勃地去打枣，其实是星期天为了让孩子们体验一下收获的乐趣。可惜，母亲种的枣树正好在台子边，用竹竿往下猛打，全一股脑儿滚到堐头下面去了。没办法，只好拿一个大床单，两个人在上面扯着，底下两个人在下面接着。“噼里啪啦”落下的，夹杂着碎碎的枝叶，还有呼呼爬的虫子。这种虫子呈绿色，我们那儿的方言叫“刺挠（音）子”，带刺有毒，不小心钻到衣服领子里，蜇的很疼很痒。从那以后，我吓得再也不敢去了。
因为没有院墙，天井里杂草丛生。那几颗枣树，被疯长的草缠得像密密实实的一张网，这两年，小院更荒芜了。那一日回家，正是盛期，远看枝头上光秃秃的了。近看，才发现是生了一种叫“美国白蛾”的虫，它的繁殖力很强，有的甚至祖孙四代，其乐融融的在这安了家。因为有充足的枣的枝叶滋养，它们个个生龙活虎、强劲有力！
呜呼哀哉！我童年时对枣树的回忆，不成想现在竟成了这般境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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