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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日子

由东营市作家协会主办,东营微文化承办的“微”青春有奖征文:书写青春,记录梦想、传递正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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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青春有奖征文大赛 

穷  日  子

我出生在六十年代,从我记事儿起,贫穷二字就深深的牢刻在我的脑海里。

那时候,我们这里还属于惠民地区,垦利县,高盖人民公社,我们村叫向阳大队(就是现在的兰赵村)。

小时候的我们,谈不上经济条件如何,可以直接用贫穷二字,来说我们当年的生活状态。

我们村子不大,家家户户都是三间土坯茅草房,没有几户人家有院墙或是大门楼的,户与户之间的距离还都很远,稀稀拉拉,大都连不起来。就这样一个小村落,还分赵家屋子,兰家屋子,其实就是第一生产队,第二生产队,简称:一队、二队。

记忆里,在村子的北边,公家(集体)有一个棉花加工房,一台柴油发动机做动力,蹦蹦蹦、蹦蹦蹦的声音,一响就是半天,一缸给机器降温用的循环水,在一旁冒着热气,水上还漂着一些油花儿。由于当时也没有什么防护措施,所以,社员们(工人们)浑身都毛茸茸的,就连眼睫毛上,眉毛上,男人的胡子上,都沾满了绒毛,一眨巴眼儿,睫毛上的绒毛,忽闪忽闪的,现在的人们都说这是萌萌哒!那时候的人们可没有这么浪漫,谁也没有在意这一些,只知道干活,挣工分儿,养家糊口。

日子过得穷归穷,但是,社会医疗保障做的还是很好的。二队的仓屋(仓库)旁边就还有一间药铺(诊所),社员们(村民们)有个大病小灾儿的都去哪里看病,吃药也不用花钱, 都是吃多少拿多少。赤脚医生(大夫)也是公家(集体)人,不管谁家有事儿,都是随叫随到。有一首歌可以见证当时的时代背景,《赤脚医生向阳花,贫下中农人人夸》,至今唱起来,还朗朗上口。

印象最深刻的,还是过节的时候,生产队里都要杀羊,分肉。

每个生产队里,都有自己的牛群、羊群,每逢“过麦”(忙中)、八月十五、过春节,生产队里就下令杀羊,给社员们(村民)改善生活,这也是一年当中唯一能吃到肉的日子。

情节是这样的,把羊杀好后,羊肉按人口每人多少分完,剩下的骨头、肠子、心、肝、肺分成若干份,让社员们(村民)抓阄,谁抓到了就算谁的……

每逢节日,“抓阄”,这都是一个关键环节,也是最热闹的一个环节,更是一个惊心动魄的过程,这么说吧,如果你在某商场抽奖,中奖了,还是一台四十英寸的电视机,高兴吧?高兴啊!但是,都没有当年抓阄抓到一份儿羊骨头那么兴奋 

当年,我的父辈们,无论是谁抓阄,剥开阄一看,上面写着:羊骨头或是其他羊下水……,或许无语,或许兴奋,但是,都会不自觉的留下幸福的眼泪来!因为,在那样的年月里,带肉味的东西对老百姓来说,稀罕的就像现在的违禁品一样,尤其那些当爹娘的,一想到能让自己的孩子啃上一块羊骨头,喝上一碗羊汤,那幸福感!!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父爱!母爱!

在当下,还有谁会因为中个什么奖,还能流下幸福的眼泪来,那一定会成为笑话!

就这样,一阵热闹过后,一个节日过去了,有的高兴,有的沮丧,沮丧的人们无奈地把机会寄托在下一个节日里,每年都这样轮回着……

大队里(集体)都有自己的学校,那时候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所以孩子们相对多一些,(现在想想,不是孩子多,是房子小)好几个年级都挤在一个屋里上课,老师给一年级上课的时侯,二三年级做作业,给二年级上课时一三年级做作业,就这样一直上到五年级。

从小学升初中也不用考试,当时叫什么“一锅端”,就是现在说的“普升”,无论学习好孬,都能上初中。

 

我八岁那年才上的小学一年级。那时候妹妹小,父亲、母亲还得下地干活,就是去生产队里挣工分,妹妹没人照看,所以我就经常在家里看孩子。等妹妹长大了,我才上完了一年级,那年我正好十一岁了。我们村和我同岁的有十四个,大多数都和我一样。

那时侯,学校、家长,没有拿学生学习当回事儿的,学生放学回家也没有作业,每天下午一放学,我就和小伙伴们就到野外去剜菜,就是打猪草,等剜满了筐子回到家里,天已经很黑了,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吃完饭,和弟弟妹妹少玩一会儿,就都上炕睡觉了。

星期六、星期天的时候,我们同龄的小伙伴儿们就合起伙来,去九二三厂逛厂,就是今天的油田,到离家较近的油田厂区去,捡一些破烂儿,废铜废铁啥的,拿到当时的供销社去卖掉,换回钱来交给父母,虽然很少。

我们的少年时代,多数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二分钱,就能买到一盒火柴,七毛钱,就能买到一斤肉,虽然都买不起。

所以,哪怕是一分钱,唉!

想想自己以前的小聪明,如今说来,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就拿星期六、星期天去逛厂来说吧,中午伙伴儿们有的回家了,我会找个理由留下来,一个人走进家属区,遇见工人师傅们,叫一声叔叔阿姨你好,碰到好心人,就会给我一些剩馒头啥的,我把看上去好一点的挑出来,带回家,给弟弟妹妹吃,剩下的就是自己的中午饭了。记得,那时候的馒头特别香,既是现在的馒头花样这么多,我再也没吃到过那么香的馒头。

我还记得领着妹妹,背着弟弟去过几次,虽然很累,但是,能吃上一块白面馒头,也是一件很庆幸的事了,每当说起这件事来,妹妹,弟弟至今还是记忆犹新,总说我这当哥哥的了不起,不容易。

有一年,正是秋黄不接的时候,家里困难得实在不行了,就连供应本儿上(国家救济粮)的粮食也没钱买了,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父亲母亲商量着,父亲和我,跟着大姨村里的一伙人去海上晃蛤蜊,挣点钱,把救济粮买回来,好过日子。

那时候的政策是不允许社员(村民)做生意的,做生意就是搞资本主义,是犯法的。没办法,父亲只好和生产队长撒谎,说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我想带着孩子出去要饭去,队长也是明白人,啥也没说,就同意了!

我也给学校请了假,和父亲出去要饭了……

我和父亲先是到了大姨家(现在的成寨村),大姨安排父亲和那伙人见了面,订好了出发日子。出发的前一天,大姨给我们蒸上了七八天的干粮,父亲,把所有的工具都收拾好了,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半夜里,我们一伙人推着车子向东面方向出发了……

我坐在车子上,父亲推着我,一伙人谁也不说话,只听到一群嘈杂的脚步声,呼呼地喘着粗气,急促的向前赶路,好象是要赶快离开这块是非之地似得。

走啊!走啊!一口气走到天快亮的时候,大约走出了六七十里地的样子,过了一座桥,人们才松了一口气。

人们停下脚步,把车子放稳了,各自点上了一支香烟,喘着粗气,一口一口的吸着,慢慢的好大一会儿,才都缓过神儿来。

我站在父亲的身边,父亲也喘着粗气,汗水从他的脸上往下流淌着,衣服好像也都湿透了,我缺觉得身上还凉飕飕的,有点冷。

歇了好大一会儿,领头的人说话了,他说:这个地方叫莱州湾,这个桥叫鞍子桥,走到这里,快走了一半儿了,在这里,再碰到人就不怕他们认出我们来了,大伙都放心吧。

哦,是这么回事儿啊!我这才闹明白,为什么是半夜里偷着走的。

那个时候,沿海地带还有不少驻军,有个部队,四连、五连就驻扎在那里。

走到部队驻地的时候,天已经是中午了,大伙也都饿了,大家都停了下来,在这里休息一下,吃点干粮,……

我拿着一块干粮,边吃着便走到了部队的营区,想去看看里面的新鲜事儿。

正是中午饭的时候,解放军战士排着队,一个个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到食堂门口,可是没有进去,而是一排排的,整齐的站在那里,又过了一会,才一排一排的往里进,不一会儿,每人手里拿着两个白白的馒头,端着一份菜走了出来,碗里的菜,金黄黄的,看上去好像是炸鱼,炸鱼一定很好吃,自己心里这么想的,同时还有一种极其羡慕的眼光!

其实,真让我羡慕的,还不是那份儿金黄金黄的炸鱼,而是,解放军战士身上的那身绿军装!在当时看来,特帅!!特酷!!

在我们那个年代,不用说是穿一身绿军装了,就是能单穿一件军衣,或是穿一双军鞋,尤其是能戴上一顶军帽,那就是一件特时髦的事了!你走在街上,关注你的回头率,那是相当的高啊!

现在人,手里拿了一个包,ILV的,几万块,又怎样?没几个人看吧!当年的一顶军帽,或是一位女士,穿一件女士军上衣,会让你迎面过来的人,看你看的碰到墙上!这是真的!

我真希望这群人里,有一个人是我……,后来我还真的当兵了,这是后话。

过了部队驻地,就是清坨子村,这是离海最近的一个村,也是去海上的最后一站,我们必须在这里,把盛水的所有工具,都装满了淡水,因为,这里是我们此行唯一的淡水之源。

傍晚时分,我们一伙人终于到达了海堤,这一路上人们足足走了一百多里地。

我们领头的人叫成军,年龄三十多岁,用老百姓的话讲,人长的五大三粗的,说话、办事儿很有力度,到了海堤脚下,他招呼人们把车子放好了,一齐围过来,听他说下一步该怎么做。

这一段海堤,是南北方向长,两头望不到边,高有三四米的样子,顶宽四五米,坡度很陡,没有道口很难爬的上去。

站在堤顶上往东望去,很远处白茫茫的一片,有几个黑影在晃动,听早先来到这里的人说,现在已经是退潮了,海水离我们这里很远很远了,白茫茫的那一片就是海水,那些黑点是渔船,晃蛤蜊的地方大约就在那里。

噢,原来海水离我们还这么远啊!

在堤脚下,向西三十多米处,有一条大沟,堤坝与沟之间很平坦,地面上有一层厚厚的盐和土结成的嘎巴,有的地方踩上去感觉还硬乎乎的,沟的西面是一大片滩地,向西连接着我们来时的路。

人们安成军的安排,开始行动了起来,有的找窝,有的去是拾柴火。

什么是找窝?找窝就是找睡觉的地方,以前来过的人,早在海堤上挖了一个很大的坑,坑口朝堤外,高能坐起人来,宽能排开两三个人睡觉,深度,人能伸开腿为准,口的上面用土压上一块塑料布,垂下来挡住窝口,地上铺上一些干草,把铺盖铺上去,这就有了睡觉的地方,找不到窝的,就照着样子自己挖一个,这就算是有了一个临时的住处。

其实就是现在所说的猫耳洞。

我和父亲还算顺利,他找到了一个猫耳洞,在原来的基础上拾掇了一下,这就算有了一个住的地方了。

我也捡回来了一些柴火,只起锅来做好了饭,我和父亲吃了这次出门的第一顿饭。大姨蒸的干粮很好吃,娘和弟弟妹妹此时……,我心里一酸……,父亲看了我一眼,爷俩谁都没说话。

吃完饭,天黑了,辛苦一天的人们也没顾得上休息,又都聚在了一起,听成军安排明天如何干活。

成军常来海上,是个老手,他懂得海水啥时候上潮,啥时候退潮,什么初一、十五两水啊,就是初一、十五的日子,一天上两次潮,退两次潮。他告诉我们,刮西南风的时候,上潮就慢,退潮就快。东北风呢就上潮快,退潮慢。还告诉我们上潮、退潮要看门前沟里的水。

这条沟叫潮沟子。看到沟子里的水慢慢往上涨,说明是上潮了,看到有退下去的新水印时,说明潮水开始退了,这也是在提醒我们该做饭了,等吃完饭收拾好了,潮水也退的差不多了,我们也就该出发了。

 听完他的一番话,我觉得这个人太厉害了,他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呀,我以后要好好地向他学习,心里偷偷得这么想着。

回到猫耳洞里父亲点上油灯,父子俩谁也没脱衣服静静的躺在草铺上,回想着老成说的那些话,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天一是大亮了,父亲还在睡着,我看到父亲的脸上挂着一层白乎乎的沙土,被子上也有一层,我就下意识的往父亲脸上轻轻的吹了吹,怕父亲醒来时一睁眼沙土进到他的眼睛里。

我爬出猫耳洞,赶紧跑到潮沟子边上,看看水涨了没有。

老成说的真对啊,潮水正涨着呐,沟里有明显的水流。

这时父亲也起来了。我说:爹快看哪,沟里的水真涨了,上潮了。父亲也快走了几步说:嗯,是涨了。

这时候大伙也都起来了,经过一夜的休息,看上去人们也都精神多了。他们起来后,没有象我爷俩对潮水那样感兴趣,因为他们都早已来过了,没来过的和我们一样感到很新鲜。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天,等待潮水的退去。

 上午的太阳大约在十点钟的时候,潮水开始退开了。大伙从早上起来,谁也没做饭,怕早吃饱了,下海干活时靠不到时候,所以这个时候大家才开始点火做饭,做出发前的最后准备。

安老成的嘱咐,我们带上了一顿饭的干粮,把晃板和口袋装在车子上绑好,还有拾蛤蜊的小耙子和桶也都装好。在车子的前面拴上一根绳子,我给父亲拉车子用。一切都准备就绪了,我的心里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老盼着老成快发出出发的号令。

我们终于出发了……

南北长的海堤,一眼望不到头儿,堤坝下几百米,甚至几千米,一个一个土坑里(猫儿洞)都住满了人,都在这同一时间出来,排成了队,每家还都推着一辆小推车,这队伍之长,场面之壮观,除了电影《淮海战役》里看过,现实生活中不会再有了。

从堤下到堤顶,是一个大陡坡的道口,人多道窄,人们有秩序的向前慢慢涌动着,我给父亲拉着车子,很轻松的就冲上来了。下了海堤,望着东面白茫茫的海水方向挺进着……

这才是真的下海了……

海水虽然刚刚退去,路却并不难走。由于海滩大多是沙土地,所以踏上去的感觉还是比较板板的,有红土的地方就不行了,被行人一踩,都踩成了泥巴,粘粘的,滑滑的,所以很难走,不过这样的地方并不多。

走着走着,撵上了退潮的海水,人们都停下来,脱下脚上的鞋和袜子,往地上随便一扔,挽起裤腿继续往前行。

开始,水也就是湿到脚面上,又走了不久,水就湿到了脚腕子以上了,站在这里看,离海堤有二十多里地的样子,这里就是,出蛤蜊的地方。

一大群人,扎堆似得聚到这里,把车子放好了,卸下工具,用不着的东西,暂时就放在原地,拖着晃板,提着水桶,找合适的水场,开始晃蛤蜊……

虽然是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一点也没有乱的样子,袜子,鞋子,随身所带的工具,用不着的,都是随手一放,等用的时候再回来取,谁的就是谁的,从没有听说过有丢东西的,虽然是一群穷人,就是有这样一种境界!

我和父亲学着他们的样子也行动起来。

晃板,是晃蛤蜊的基本工具。

一块长1.5米左右,宽0.5米左右,厚5公分的木板,做晃板的板子。一根儿1.5米锨把粗细的木棍,做晃板把。取长1,5米的中间点,在宽0.5米的一边,将晃板把一端固定好,再在0.5米的另一个边,竖上一根高15公分的木棍作为支柱,最后,将晃板把架在支柱上固定好,这就做好了晃板。

晃蛤蜊也很简单,把晃板放到脚腕深的水里,用手抓住晃板的把柄,上下不停的晃动,边晃动,边向后退,你会看到晃板周围的沙地一晃一动,起起伏伏,这时候藏在沙土里的蛤蜊就会被一个一个的挤出来,密密麻麻的摆在地面上,白白的就像一个个小元宝,有稀稀拉拉的蛤蜊,就用手把蛤蜊拾到桶里,密集的地方就用小耙子搂起来,用手捧到桶里,再用海水洗去蛤蜊上的泥巴,再把挤坏了的选出来,好的装进袋子,再继续晃蛤蜊……

海水继续退,我们就跟着进,始终保持水在脚腕子的深度,这样晃板底下会保持有水,晃动起来就轻松多了,还有,水可以洗蛤蜊。

晃着晃着,试着水见深了,看到水流往上走了,说明开始涨潮了,这时就随着潮水往上走,也和退潮时一样,保持水的深度。一直把带来的袋子装满了,或觉够载了,这趟活儿就基本结束了。

有动作慢点儿的人,没有晃够载的,潮水来了也得走。听懂行的人说,我们现在站的地方,等潮水涨满后,这里的水有两三米深,所以谁也不敢怠慢了。

一切都收拾停当了,这才想起来展望一下大海……

脚下的水,脚腕儿深,清的透明,水底的蛤蜊皮,砂砾啥的都看得一清二楚,往远处看,海水深蓝深蓝的,无边无际,海连着天,天连着海,看的越远,就觉得海水越深,深得发黑……

波涛翻滚着,远处的渔船上下起伏着,一会儿被海浪高高举起,一会儿又随海浪深深沉下,一会儿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一会儿又神奇的出现了,看的人都有点儿眼晕,由好奇变得有点害怕,看久了,感到瘮得慌。

这时的大海,在我眼里,无论是浩瀚,还是博大,都形容不了我眼里大海,这时的我才仿佛懂了,海,为什么叫“大海”了。

再看我们这伙人,稀稀拉拉的站在海里,显得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无力,望着身边的这片汪洋,再想象下去,我都不敢想了,水流开始急了,无际的海面,就像一面墙,突然要倒了下来一样,此刻,我只有一种意念,赶快离开这里……

我和父亲初战告捷,装好了车子,父亲推着,我拉着,这时我才觉出来,没有来的时候那么轻松了,我撅着小屁股使劲的往前拉,父亲弓着腰使劲的往前推,就这样随着人流艰难的行走着。

我抬起头看看大伙,好像都和我一个姿势。可是,我还是看出父亲要比别人吃力的多,因为我毕竟年纪小,没有那些大人们拉车子有力气。

我们走到来时脱鞋的地方,潮水也被我们落下了很远的一段儿。

大伙赶紧把脚擦干净,穿上鞋。拿出干粮来,趁着潮水还没赶上来,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俗话说,人饥窝头香,这时候我们吃在嘴里的干粮,无论是什么粮食做的,都觉得是那么的香,好吃!

回到猫耳洞,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大伙都把蛤蜊从车子上卸下来,放好了,再往装有蛤蜊的麻袋包上泼上一些海水,这叫“养蛤蜊”。 今天的活儿就算完事儿了。

对了,在走之前,这些蛤蜊必须每天都要泼几次水,否则,就会干死,那麻烦就大了。

第二天,潮水退的要比昨天还要晚一些。没事可做,我就去北边一个鱼铺上玩。

这是一个鱼浦,倒V字的窝铺在堤上,看上去年数已经很久了,堤下是一块很大很平坦的场地,地上晒满了大虾,就是我们常说的大对虾,红红的一大片,既好看,又好吃。

看虾的人见我在那里围着虾转来转去,就说:想吃吗孩子?想吃就吃吧,记住,吃完了,渴了,千万别喝凉水。

一听这话,我高兴极了,我先拿了一个,掰掉了虾头,虾皮也没扒,就直接吃了,只觉得大虾又香又鲜,越嚼越筋道,越吃越爱吃……!

最后,吃了几个也没记住,只顾的吃了,吃完了,走的时候,谢谢都忘了说。

其实,那时候的孩子,就是不太懂礼数,只是心里觉得感激就够了,不是不善于表达,是真的不会表达,当时的大人们,确实也没有在意这些礼数的!

我回去和父亲说自己吃了大虾,他也高兴的了不得。可是不多时候,我就觉得口渴的厉害,拿起碗,舀了一碗凉水就喝了,把看虾人嘱咐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下海,活干了还不到一半,我就感到肚子不舒服,渐渐的就感到有点痛,父亲问我咋了,我说没事,

因为喝了凉水,所以没敢说实话,又待了一会儿,疼得实在受不了了,才和父亲说了实话,父亲又气又急,训了我几句,让我到一边去歇着去,他自己一个人一边晃蛤蜊,一边拾蛤蜊。

可是,我的肚子实在疼得受不了,疼的我肠子像要钻出来似得,汗珠子吧嗒吧嗒的滴到海水里,海水本来就很凉,人又蹲在水里,再这么一折腾,冷得我浑身直打颤颤,我想找一个地方靠一靠,可是,茫茫大海无依无靠。没办法,我只好蹲在冰凉的海水里忍着,盼着海水快点儿涨潮。

也不知道忍了多久,恰好鱼铺上一辆拉鱼的牛车走了过来,父亲求他们把我捎回堤上去。赶车的人见我可怜,二话没说,把我抱到了车上。于是乎,我即有了死里逃生的感觉,所谓的“逃出苦海”,这个词,或许就是从我这里来的吧!

下了牛车,我捂着肚子,弯着腰,回到猫耳洞里,脱下身上潮湿的衣服,躺进被窝里,蜷缩着,渐渐的感觉身上暖和了很多,可是,肚子还是一阵一阵的绞痛。

我后悔没听看虾人的话,又自责自己,因为嘴馋把父亲一个人留在海里,他一个人正在干两个人的活,又害怕父亲回来还要埋怨我。

父亲回来了,看到我的可怜样子,也没顾的说我,先给我烧了点热汤喝了,又找了一块砖头,用火烧热了,用一块布包好了,捂到我的肚子上,我立刻感觉好多了。

这是一次深刻的教训啊!以后出门再也不乱吃东西了,好在我没有影响第二天干活。

就这样干了三四天,大伙也都够载了,开始准备回家了。

为了减轻负担,我们把来时带来的东西,没用的该扔的都扔了,把装有蛤蜊的麻袋装到车子上,绑好了,其他用品也捆好了。

就这样,我们开始回家了……

车子上装得满满的,足足有三四百斤重,刚走出海堤这一段,在几百斤重的压力下,土质就显得非常松软了,所以人们行走起来都非常的吃力,甚至是寸步难行!

还好,有我们的头人,成军!

他招呼大家都停下来,所有的人力都集中到一个车子上,推的推,架的架,拉的拉,就这样,很轻松的就把几辆车子很快就走出了困难境地!

父亲推着车子我拉着绳子,继续往前走,虽然我拉车子的绳子会时不时的松下来,父亲还是很欣慰的鼓励我,说:没事儿,拉着绳子,跟着前面的车子走就行……

其实,父亲不是在乎我使多大劲拉那根绳子,而是,我真的放下了那根绳子了,恐怕,走路我都会跟不上趟的,所以,我必须要拉紧那根绳子。

就这样走着,走到五连驻地附近时,突然听见“砰“的一声,我们的车胎“爆胎”了。

大伙都赶紧停下来,看看这瘪了的车胎,一个个都一筹莫展。

成军让人去五连打听哪里有补车胎的,一打听不要紧,大伙的心都凉了半截。

五连驻地的工人师傅说,从这里向西五十里地是永安公社,那里有补胎的。

一听这话,大伙都傻了,这么远咋去呀,就是去了,等回来了那得啥时候了,在这荒郊野外,没遮没盖的,如果多呆一天的话,这些蛤蜊会变坏的,这趟海就白跑了。

就在人们束手无策的时候,从东边来了一个骑自行车的人。

骑车人走到近前也停了下来,一看是车胎爆了,也是说,只有去永安了,附近除了这个部队驻地,连个村子也没有,去哪里找补胎的呀。

骑车人看了看一脸无奈的父亲,再看看无助的我,说了一句话,这样吧,你们想办法把车轱辘卸下来,又冲着我父亲说,你背着轱辘,我用自行车带着你,把你捎到永安,补好了车胎,你自己走回来。

大伙听了这话,好大一会儿才都回过味儿来,才七嘴八舌的说,太好了太好了,真是遇上好心人了。

父亲随骑车人去了永安。其他人都呆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为了不耽误明天能赶上集卖蛤蜊,他们也都走了。

就这样,把我一个人留在了这荒郊野外。

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守着一堆蛤蜊,背风的一面正好冲着太阳,我背靠着装蛤蜊的麻袋包,坐在潮湿的土地上,默默地等着父亲回来。

等啊!等啊!太阳晒透了我衣裳,身上觉得暖暖的,不知不觉的我就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太阳已经过中午了,望望去永安的路上,还不见个人影儿,我又蜷缩了回来,头低在两个膝盖上,嗅着身上的海腥味儿,不知是饿了,还是感到了恐慌,就觉得一股咸咸的东西,流到了我的嘴里,随即,自己更加觉得了委屈,我再也忍受不住了,这几天所受的劳累,痛苦,折磨,像点了火的炸药包儿,哇的一声,我哭了出来……

退海之地,旷野之间,自然之境,唯我之中,放声怒吼吧FF01十四岁的我,今天为什么站在这里?感天动地,一泻千里……!

发泄完了,心里感觉痛快多了,又不停的望着去永安的路上,期盼着父亲的身影快点儿出现,一遍又一遍……

忽然间,一阵沉闷铃声传来,我回头望去,是一辆牛车向我走来。

牛车从东向西向我走来,车上坐着的是两位老者,两个人从很远处就盯着我看,走到我面前时,我赶紧的站了起来,老者的目光和我对视了一下,老牛慢悠悠的从我面前走过,两位老者的目光又回过头来望着我,就在车尾越过我的刹那间,老者拉住了牛的缰绳,吁……,停了下来。

问,孩子,这是咋了,咋就一个人在这里呀?

我就一五一十的说给他们听了。

两位老者说,噢,可是,等你爹回来那就很晚了,你一个人怎么办啊!

我说,大爷,你们去那里呀?

他们说是去鞍子桥。

我一听是鞍子桥,就高兴了起来。

我说:大爷,我来的时候也走了鞍子桥,您能不能帮帮我,把我带到那里去,说不定,我们还能碰上我爹回来那。

老者说,那万一碰不到你爹,你爹来了找不到你咋办。

我说:不要紧,我去和那些师傅们说一下,我爹来了让他去鞍子桥找我就行了。

两位老人互相看了看,觉得我太可怜了,就说,行。

他们往车上抬麻袋和车子,我就往车上收拾小东西,一会儿就收拾利索了。我坐在牛车上,就像做梦一样,高兴地心要跳出来似得,心想,我真是遇上活菩萨了。

快到鞍子桥的时候,父亲真的撵上了我们。

到了鞍子桥,牛车停在路边,卸下车来,父亲对两位老人是千恩万谢,还给老人留下了一盆蛤蜊,已表示感谢!

这时候,公路上正好又来了一辆敞篷汽车,父亲二话没说,跑到公路中间,一动不动的去拦那辆汽车。

可把车上的司机和坐车的人们着实的吓了一跳。

司机师傅赶紧停下车来,问怎么回事?父亲就把情况大体说了一下,请他们帮帮忙,再把我们往前捎一段路,否则,明天耽误了赶集,一车蛤蜊就坏了,这一趟海就白跑了,家里一大家子人还等着这钱活命呢!

司机师傅也是个好心人,车上的人也被父亲的行为感动了,都跳下车来,七手八脚的把东西全都抬到了车上。

还是汽车快,一会儿的功夫,就把我们从莱州湾拉到了现在的丰收村路口(北二路与华山路交叉路口)。

父亲又是千恩万谢,又给车上的人留下了一桶蛤蜊,表示感谢!

我们继续往西走,走到石油学院时,天已经很晚了,我和父亲打算在一个未完工的楼底下住一晚,明天再说。

没想到的是,成军和那些伙计们也刚走到这里,他们见到我爷俩能撵上他们,都惊讶的不得了。

父亲一五一十的把经过讲给他们听了,也感动的他们不得了,都说,还是好人多呀!还都夸我会办事,否则,第二天才能走到这里。

赶了集市,卖完了蛤蜊,父亲把钱包好了,用针线把钱包缝在自己的衣服里子里,生怕万一一个不小心丢了,因为他知道,这不单单是血汗钱,更是救命的钱啊!

 

这一年,我只有十四岁,上四年级,和父亲在外面闯荡了半年多,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深深地隐藏在我的心里,即便那些经历是坎坷的,那也是为了最终的收获……

然而,四年级上册的课程,我一点儿都没有学。什么分子式、统分、约分、计算式一概都是空白,一无所知。

不巧的是,在这以前的升学一锅端,那一年没有了,国家恢复了考试制度,再有一年就要考初中了,我该怎么办呢?

一九七八年,凭借自己的努力,我终于考入了初中!

垦利县,高盖公社,高盖中学,完成了我三年的学业。

遗憾的是,初中毕业那年,正好是我们村第一年包产到户,家里缺劳动力,我只好放弃了上高中的机会,从此务农……

这一年是一九八一年,我正好十八岁!

 

作者简介:一杯清茶,王建华,生于1964年,山东东营兰赵村人。爱好读书,书法,下棋,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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