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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花
由东营市作家协会主办,东营微文化承办的“微”青春有奖征文:书写青春,记录梦想、传递正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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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青春有奖征文大赛 

“土   花”

“土花”绽放开明亮星火的时候,我正迈步行走在村庄琥珀色的夜里。如同我所有的记忆,村庄的夜色稀薄清澈,像一枚琥珀,那样纯净,那样通透,置身其中,仿佛可以洞悉一切:房屋和里面坐卧着的人、树木和枝梢上的鸟、田地和它埋藏的种子以及天尽头那颗星飘渺的光芒,还有一个人的前生后世…我走在村庄无边的夜里,嗅着空气中些许硝烟、尘土和许许多多莫名但熟悉的味道,感受着冬残春近时节这个鲁北地区小村庄的气息,看见不远处“土花”静静地吐出花蕊,看见四周的房屋和树木,它们的剪影在明暗错落中闪烁,看见半圈人群就像“土花”黑色的花瓣,被镀了一层亮晃晃的金粉,看见七叔高大微驼的身影在其中卓然不群,尽管他黑灰色肥大棉袄棉裤的装扮与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看见他亮闪闪的仿佛变幻着各种古怪表情的脸,看见他瞪大的一双眼睛,仿佛里面盛开着奇异的花朵。

伴随着叹息一样的声响,第一枚“土花”吐出最后一颗星火,在人们的目光里悄然凋谢,村庄的夜晚有了短暂的黑暗与冷寂。然后看见三哥的身影像一片叶子,从人群中飘出来,俯下,又被一阵风吹拢回人群。随即第二枚“土花”被点燃,它烧灼的引信在我的视网膜留下短促弯曲的轨迹。人群异常安静,村庄异常安静,天空异常安静,时间在这片安静中风一样掠过。然而,同样异常的是,这枚“土花”仿佛被这片安静所感染,在引信燃尽之后并没有像春风催开的花朵,而是依旧静默地蹲在那里,像一个小小的失忆者。

人群有了小小的骚动。然后,我看见七叔从这片骚动中脱颖而出,他看上去甚至没有一点迟疑,即使身后的人群开始喧哗,而且掺杂着因为担心而发的喝止声。但七叔那样全神贯注,他对身边杂乱的声音充耳不闻,他慢慢但坚定地靠近那枚小小的失忆者,他俯下身去凑近它,他的样子像一匹鸵鸟…

“噗嗤”…声音不算响亮,但绝对刺耳,在那片寂静的夜里,在喧哗过后显得更加寂静的人群里,在此时此刻七叔全部的世界里。

“土花”是三哥的手笔。三哥是我本家的一个哥哥,在我这个辈分中排三,我喊他三哥。和本族几乎所有的弟兄一样,三哥的本分是种地。小麦、玉米棒子、棉花、大豆,间或种点西瓜之类的经济作物。但与众人不同的是,他每到年节根上,会擀鞭。擀鞭,就是制作鞭炮。我在他家小门楼下见过他擀鞭的场景:一架类似纺机的木制机械,将报纸、学生作业本纸用浆糊粘合起来,用木辊子擀成鞭炮筒子,然后晾干,捆成捆,锯成整齐的一截,一头用泥封堵住,灌进 火药,封好,插上信子,最后编成支即告完成。我从没见过三哥赶集卖鞭炮的样子,只是每临近年节,听到邻村集上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我会想,三哥和他擀的那些鞭炮也在其中吧。偶尔,到年二十九那天,三哥会拿一两支或十几枚零落的鞭炮送来给我,那是他没有卖完的底货。但我依旧感到亲切而满足,仿佛那些鞭炮是我亲手炮制而成。

“土花”就是擀鞭的衍生品。倒不是说擀鞭必定要做“土花”,就像制作豆皮一定会出豆花一样,而是三哥有时擀鞭会剩下一点火药,这些东西待留到来年不安全,三哥于是想到了这个处置的法子。

我没有印象是否亲眼见过三哥制作“土花”,但是,这一切我总感觉了然于胸。其实工艺简单得很,原理同擀鞭如出一辙。从村南头小清河第一干流的河崖上挖来淤泥,团成窝头的样子,顶端戳一个细细的孔。晾干后,将火药还有其他一些药料(三哥可没说,想当然是有的吧)灌入,再把底封牢,从顶端小孔里插入引信,“土花”就做成了。河崖的淤泥干净细腻,黏合度高,是制作“土花”极好的材料。我对它熟悉至极,我们村庄所有的孩子对它熟悉至极,因为这种泥土是我们制作诸如“手枪”、各种动物等玩具的重要原材料,而且,一干河崖也是我们盘桓流连的游乐场。

三哥制作完“土花”,就把它们在窗台上晾成一排,而我从家里出来,踏过门楼前的青石板,就看见三哥家的门楼,看见门楼上搁置的用来擀鞭的工具,踏进三哥家的门楼,就看见了那一排“土花”,它们像一颗颗巨大的花苞,等待夜晚来临,尽情盛放。

第二天一早见到七叔的时候,我已然将昨晚燃放“土花”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于是看见七叔黑乎乎肿胀的眼睛居然吃了一惊,直到大家一边看着七叔指指戳戳一边笑弯了腰。七叔没说什么,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像树桩一样戳在那里,如同昨晚的事情没有发生,如同每天早晨大家见到他的样子。终于,他转身,背上粪筐出村西头去了,他晃晃悠悠的,像一匹慢吞吞行走在沙漠里的骆驼。

自那年春节燃放“土花”之后,三哥好几年都没再做“土花”。原因倒不是那次意外,而是我父亲开始买回来正宗的烟花,在村西头的麦场上燃放。我清楚记得那时的场景,腊月三十晚上,饺子吃过了,例行鞭炮放过了,各家门前的一堆柴火只剩了缭绕着一缕青烟的灰烬,这时,父亲带领我们大家出发了,每个人的手上拿了几样烟花,我骄傲而满足地走在队伍前列。冬天的麦场空阔寂寥,空气中弥散着烟火的味道,还有一股细细的柴草发酵的醇厚香甜的气息。我们的到来,将这里的冷寂寥落一扫而空,把喧闹和热情填满麦场的角角落落。还有麦场上的苍穹,此时星河暗淡,闪耀光辉的是五颜六色的火球,有些还在半空中炸响,将麦场四周高大杨树上栖息的麻雀惊得四处纷飞。七叔和三哥也夹杂在庞大的放花队伍之中,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没有人注意到彼此,人们无一例外地被这些新奇的家伙吸引住了目光,栓住了心思,那片时的光阴,人们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一个绚烂多姿奇妙无比的乐园。

我仿佛很久没有回到村庄,尽管村庄的样貌并没有多大改变,房舍依旧是那个布局,道路依旧是那个走势,我家的院落依旧在村庄中段半条街道的浅浅的胡同里,胡同口依旧戳着半拉青石碾子,青石碾子上依旧终日坐着长衣对襟拄着拐杖的老奶奶。我仿佛多年没有在村庄过一个春节,虽然村庄春节的习俗因循如故,三十傍晚要下饺子,锅里饺子鼓胀着肚子漂起来了就放鞭炮,各家门口点燃一堆柴火,小孩子们拽着灯笼黑影里乱撞。而且,三十晚上到麦场放烟花已成惯例,虽然烟花的主人已经换成了村庄里随便什么人。我在一个一年之中最特殊的日子回到了村庄,我在一年之中最特殊的夜晚独自站村庄中间一个空空的院落中,在冬残春近时节小小的凛冽里,嗅着诸多莫名但熟悉的气息。夜色清澈,星河寥落,风像潮水一样奔涌不息。彼时彼刻,许多记忆纷至沓来,许多话语像花朵在心里次第开放。然而,想说些什么,又从何说起,脑海仿佛又一片空白。愣怔间,忽然看见西边天空绽开片片灿烂,紧接着爆豆一样的脆响,知道麦场的烟火盛会已经开始。脚步不由迈开去,旋即又缓下来,只慢慢踱到门前,轻轻推开两扇门,却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在促狭的胡同口俯身侍弄着什么。正疑惑间,两个身影往旁闪开,一束明亮的星火喷涌而出。亮光照耀下,是七叔和三哥仿佛变幻着各种古怪表情的面孔。七叔还是高大威猛的样子,三哥依旧轻巧得像一片叶子。他们俩如此投入,罔顾西边麦场传来的阵阵喧哗,也无视胡同深处敞开的两扇门和门后的那个身影。他们把目光全部倾注在那枚小小的“土花”和它绽放开的花朵上,他们的眼睛里绽放开一朵朵奇异的花。

… …

我默默注视着这一切,感觉如同隔世。我久久地注视着这一切,仿佛它是我全部的世界,稍不留神,就会从指间溜走,万劫不复。

“土花”绽放,像繁星闪烁在折纸一样的天空。

“土花”绽放,胜过千言万语。

作者简介:范玉亮,男,1971年出生,广饶县石村人,喜欢散淡读书,随性为文。现供职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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