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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槐林
作者丨周 红
编辑丨吕娟娟
一下车，尖尖的西风就拥紧了蟠桃桃。发辫纠缠不清地飘起又落下，手脚凉凉的，心也缩了缩。
斜阳如血，浑身的轮廓在夕阳里捆着一道金边。瞥了瞥脚边那胀鼓鼓的黄色旅行包，望了望没有尽头的路，蟠桃桃怅然若失。
旅行包里塞满了面包香肠，那是她在学校食堂买来的。每个月剩下的饭票菜票，除了送给班里的几个男生（男生大都不够吃），她还留了一些买成面包香肠，每次回家都带给爷爷奶奶和弟弟们解馋。
家离这儿有五六里路呢，还都是些险恶之路。无可奈何地提起包，挨到哪儿算哪儿吧！
包提在手里沉甸甸的，她歪着身子费力地走着。
蟠桃桃有个习惯，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时，她就干脆不去管了，走一步说一步吧，吉人自有天相。
歪歪耷耷地前行着，可她的心虚虚的：快走到那片槐林了吧。
她回家必经此路。
这一段槐林长达三里多远，里面被人们踩出了一条窄窄的小径。槐林南侧是宽宽的第六干渠，北边临着深深的排碱沟。一直走到第六干渠与广利河交汇的东北桥，才能走完槐林。
一想到穿林涉桥，蟠桃桃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黑漆漆的槐树林，险象环生的东北桥，还有排碱沟北边那一片坟地……
这里林茂路窄、沟深水急，白天也少有人迹。以前走亲戚经过此处，她都不大敢往北面看。
本来她可以不从这里走的，还不是为了省下点钱。
从长途车站转两路公交车，蟠桃桃打算天黑前步行剩下的五六里路到家。可她没想到公交车姗姗来迟，更没去想公交车吭喲吭喲老牛拉车一样慢，到这里已经这么晚了。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蟠桃桃狠狠地想，她一定会坐公交到西城，然后打一辆出租车，一站到家。再贵也打车！
不知不觉暮色绵绵地蔓延开来，蟠桃桃心里也浮起了漫漫的雾气：包咋这么沉啊！家里昏黄的灯光下，一家人该吃饭了吧？她好像看见奶奶香甜地嚼着面包的样子。蟠桃桃步子迈得快了些。
暮色已浓，静寂空旷的野外有了几分落寞，脚步迈得更快了……
近了，更近了一点，蟠桃桃隐隐约约听到远处有机器微弱的轰鸣声。
只差几步远了……就在眼前了……
终于，蟠桃桃被双脚驮到了槐林的黑暗里，黄土小径硬硬地迎着她的脚底。
哎，有灯光！尽管很暗。蟠桃桃睁大了眼睛：前方六干渠底下好像有个挖沟机，刚才听到的轰鸣声就是这个家伙发出来的吧。
风在槐树梢上奏着尖尖的曲子，依稀望见脱落叶子的纤纤枝桠，如细心描绘的幅幅工笔画。
像有一枝软软的水静静地从心地上流过，蟠桃桃舒服了许多。
骤然 ，槐林里响起急促的车铃声，她的心一沉！急忙四下里看去，身后不远处好像有个骑自行车的黑影！
脑子里很快地闪过许多可怕的画面，蟠桃桃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觉得头大了乱了，只能沿小路边疾步小跑起来。
奇怪，自行车很长时间没有骑过来，她也渐渐放慢了步子。不一会儿就听到了脚步声，轻健有力！一辆自行车推过来了，她看到了棉大衣的下摆。
还来不及想什么，一个年轻的声音传过来：
“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走路？多危险！”
本来她在头脑中已设想了各种将要出现的情形，但——怎么会是这样？
“哪个村的？”
这突如其来的问询让她措手不及。混乱中她早已把防人之心忘得一干二净，断断续续地把自己的事情全告诉了人家。然后抬起头扫了一眼，借着不远处工地上微弱的灯火，进入眼帘的是一双清澈的眼眸。
“喔，新庄的，我是靳家集的，就在这里清淤。正好我有事要找你们村的国立，上车吧，咱们一起走！
可能是那双眼睛太清澈了，可能“国立”这个名字让她安心。蟠桃桃竟然没有过多犹豫什么，稳当当地坐上后座，旅行包放在两腿上，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国立，那是她小学一二年级时班长的名字。一想到这个班长，蟠桃桃竟然无声地笑了。
国立白净略黄的面皮，说话文文弱弱，耳朵上长了个很俊俏的拴马桩。
李老师很喜欢他，笑眯眯地瞅着他耳朵上的拴马桩，说他长大了是要当官儿的，指定他当班长。
国立当班长可从来没欺负过同学，和气着呢。蟠桃桃那一次作业交晚了，正着急忙慌地划拉着呢，国立走过来趴在旁边跟她说：“别急，我等着你写完再交。放心吧，我不会告诉李老师的……”
小路坑坑洼洼，车子上下颠簸，蟠桃桃胡思乱想着，思绪起起伏伏，随风而去……
终于，前面是点点昏暗的灯火了。在小村的巷子口，蟠桃桃轻轻地跳下车，别是一番滋味上心头。
“快回家吧，以后记得让家里人接你！”
借着巷口小卖部幽幽的光线，蟠桃桃看到了一张灿烂的笑脸。
“到我家喝口水吧”
“不唻，我去找国立了。”
澄澈的眼睛在她面前一闪，车子已拐弯驶向村南了。
似有一阵小风吹来，蟠桃桃觉得自己快飘起来了。又似乎有槐花的清幽馨香袭来，在这瑟瑟冬天里。
“谢谢！”蟠桃桃在心里默默地念道。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提包向家里跑去…
作者简介
周红，教师，总想着生活简单点儿，又希望过得丰富些。生活一般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自己却想着是琴棋书画诗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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