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岸边是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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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岸边是家乡

作者丨卢庆春编辑丨张旋

说来惭愧，直到参加工作前，自幼生长在黄河边的我，却不清楚自己家乡的正东方就是黄河入海的地方；看惯了一脉浑黄之水日日夜夜奔腾不息地向前流淌，却原来那海河交汇的地方就是多年以后人们向往的旅游天堂。

一

家乡的土地，好多都在黄河滩里边。印象中，黄河滩好长好宽。一路小跑着从高高的大坝顶上奔下去，直跑得腿肚子转筋也还跑不到黄河边。滩里都是些沙土地，那白茫茫的粉粉细沙，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金黄。浩荡的春风一起，黄沙弥漫，吹得人睁不开眼睛，耳朵、鼻子、嘴里都是一咬嘎吱嘎吱响的沙土。在这样的地里行走，想快都快不了去。那柔软的黄沙似乎能偷偷卸走人身体里的力气，越走腿越沉，越走越迈不开步。而且走不了多远，鞋里便灌满了沙土。不把沙土倒出来，细软的黄沙竟也十分硌脚。因此，年少的我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黄河滩，总是忍不住地抱怨，啥时黄河滩里才能没有了这令人讨厌的黄沙？

母亲告诉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沙土可是个好东西。出生在黄河岸边的孩子，谁不是穿着黄河滩里的沙土长大的？把一个正淘气的奶娃娃往温乎乎的土裤里一放，他立马就不哭了。两根鲜藕样的小腿撒着欢地在沙土里乱蹬，那高兴劲就像刚吃饱了奶一样。还有，沙土地里长出的花生、地瓜和甜瓜要比红土地里长出的好很多。

黄河岸边有一个大湾，湾内终年清水不断。就是天再旱，黄河里的水再少，湾内的水面也始终不见缩减。老人们说大湾通着海眼，里边住着很大的王八和龙王，没有大人的带领，孩子们是不能到湾里去洗澡的。可玩性正浓的孩子们早把大人们的说法当成了耳旁风，在庄稼地里拔够家畜们吃的草后，就赤条条地跳到湾里玩耍起来。当清凉的湾水顺着脸颊流到嘴里后，我们禁不住怀疑大人们说的是谎言。因为海水又苦又咸，而大湾内的水却甜丝丝的。玩够了，有时我们也望着平静的水面，看着水底绿茵茵的水草，冥想着这里就是通往龙宫的地方。

黄河可不总是一副温顺的模样，有时也会彪悍粗暴。清楚地记得我十岁那年黄河发的那场洪水。洪水之大似乎要把河滩里的所有村庄淹没。站在高高的黄河大坝上，但见汹涌澎湃的河水早已涌到了大坝底下，水面距离大坝顶只有几米的距离，开了锅似的河水卷着浑浊的浪头急速地向前翻滚。河滩里的庄稼早已淹没在了水下面，就连那些高杆的高粱、玉米也看不到一丁点儿的影子。一些从上游冲下来的草垛、破门子、烂窗户、死猪、死羊不时上下起伏着从不远处飘过。青壮年劳力都在拼命地往大坝上推土，有经验的老人则瞪大了眼睛在大坝上巡逻，生怕大坝被河水打出冲口，或有老鼠、黄鼠狼、獾、貔子之类的洞穴引起大坝塌方。

这样的场景，看一眼就眼晕，看一眼就终生难忘。只是那时我们还不明白，这片汪洋终究都要流到大海里去，大海咋就那么大的容量。

二

1985年在济南上学时，同班的几个浙江、江苏籍的同学谈起黄河时竟是那样的激动而又充满向往，说好了同宿舍的人星期天一起去看黄河。我说黄河有啥好看的，宽阔的河床里流淌着一腔浑浊的河水，不待你来到近前，你的鞋子里早就灌满了沙土，沾满了淤泥。同学们不听我的劝说，终于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来到了黄河边。当他们看到黄河时，竟兴奋得大呼小叫地跑向前去。那时，黄河早已过了汛期，水面不宽，流速不急，岸边的水竟有点清澈见底的样子。或许是嫌在岸边玩得不够尽兴，有两个同学竟然脱了衣服扑进了黄河水里。我说，你还是小心一点好，这是一条流动的河，别看水面平静，但底下却有暗流。那两个同学将信将疑，但禁不住黄河水的诱惑，竟一气在水里玩了一个多小时。等他们上岸时，头发里、皮肤上都已挂上了一层均匀的土黄色。任他们怎么搓洗，都一时无法洗干净。看着他们那抓耳挠腮的样子，我笑着跟他们说，忘了告诉你们了，我们家乡有一句谚语叫“跳进黄河洗不清”。

一个同学笑着说这我早就知道。我父亲是一位参加过黄河保卫战的老革命，后在济南水利部门工作了好长时间，对黄河有很深的感情。要不是老来对家乡的思念，他是不会离开济南这个靠近黄河的城市的。我之所以来济南上学，就是他决定的。他让我每学期回家时，都给他带回一瓶真正的黄河水。同学说完，便从挎包里拿出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瓶，按在水中灌满了浑浊的黄河水。

听着同学的话，看着同学的举动，蓦地，我明白了，黄河不仅仅是一条地理上的河流，对中国人而言，这更是一条精神上的河流。此刻，《黄河大合唱》那熟悉的歌声仿佛在我的耳边骤然响起：“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河西山岗万丈高，河东河北高粱熟了。万山丛中抗日英雄真不少，青纱帐里游击健儿逞英豪。端起了长枪洋枪，挥舞着大刀长矛。保卫家乡，保卫黄河，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

啊，黄河，象征着中华民族坚强不屈的黄河，此刻正静静地向前流淌。没有惊涛，没有骇浪，有的只是母亲一般的温柔与慈祥。我默默地望着眼前的黄河，瞬间有泪模糊了我的视线。虽然我曾无数次地凝望黄河，亲近黄河，但却从没有像今天这般动容、这般心驰神往。我知道，济南的黄河，就是我家乡的那条黄河，流经济南的黄河水啊，终究有一天也要流过我的家乡。那甘甜的乳汁，就是哺育我成长的玉液琼浆。

2005年夏天，我来到了位于陕西、山西两省交界处的壶口，亲眼目睹了壶口瀑布的壮观景象。那犹如万马奔腾般的河水汹涌澎湃着从壶口跌落到怪石嶙峋的河床里，顿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那被高高溅起的水雾刹那间在人们的眼前迷蒙起一层浑黄。从低处迎着夕阳望向壶口，竟有彩虹升起在漫天的水雾里。跌落下来的河水犹如一条黄龙一样，在十里龙槽里以排山倒海之势咆哮着向东奔去。

那时，我瞅着即将西下的夕阳，神思竟也抑制不住地畅想。“我站在高山之巅，望黄河滚滚，奔向东南。惊涛澎湃，掀起万丈狂澜；浊流宛转，结成九曲连环。啊，黄河！你是中华民族的摇篮，五千年的古国文化，从你这里发源；多少英雄的故事，在你的身边扮演......”于是，我就想，要是我能化为一滴黄河水该有多好，那样，我就能不知疲倦地向前勇闯，亲身感受一下气势磅礴的黄河水是怎样流淌到我的家乡，滋润千里沃野，哺育黄河儿女茁壮成长，让黄河的精神在黄河人的骨子里传承、发扬......

三

我无法想象，我现在工作的地方也和我的家乡一样，过去曾经也是黄河奔腾咆哮、自由入海的地方；我更无法想象，一路从黄土高原奔流而来的浑浊的黄河水究竟有多么大的能量，才能使水里所携带的泥沙一年造就出3万亩新淤地，直把个渤海撵得一步步地退让。

每当看到五湖四海的游人来到我的家乡，观看渤海日出，欣赏黄龙入海，饱览落日里油田遍地采油树的胜景，体味晨曦中野旷天低树的苍茫，品味渤海生猛海鲜，感受黄河鱼米之香，我的心情都会情不自禁地一阵阵地激昂，一种莫大的自豪感在我的脑海里盘旋升腾，在我的五脏六腑里奔涌激荡。我敢肯定，他们的心情肯定也会像我到他们那里旅游时一样，既充满欣喜与惊奇，又充满羡慕与向往。

我已清楚地意识到，我的家乡早已改变了一穷二白的面貌，现如今的黄河口，是一座新兴、富饶的油城，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为她的腾飞和声名鹊起插上了翅膀。喝着黄河水长大的家乡人，憨厚的笑容里再没有了那昔日的苦难与沧桑，但血液里流淌的依旧是黄河的坚韧与顽强。

啊，这就是黄河入海的地方，这就是我可亲可爱的家乡。

作者简介

卢庆春：笔名苍茫黄河口，中国公安文联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警魂》、《飞雁滩》，散文集《黄河口之韵》，现供职于东营市公安局河口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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