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那头大黑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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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那头大黑牛

作者丨李树帜   摄影丨李金峰

 我出生于七十年代末，深刻的体会过牛对庄户人家的重要性。儿时家里喂过一头黑牛，缎子般黝黑的牛毛、点漆般水亮的眼睛，就连蹄子也是黑色的。

 放牛几乎是农村孩子成长中必修的一门课程。我五岁便开始放牛，矮矮的个子牵着一条长长的缰绳。每到农忙时节，母亲便用支冰棍或瓶汽水，打发我去放牛。

 夏天，大地得到雨水的滋润，长出丰美的青草。诗云“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当野草刚刚遮没马蹄时，我和同村小伙伴就按捺不住，一起出去放牛。青草茂盛的河坝成为牛的饕餮牧场和牧童们的游乐场。把牛撒开，三五成群，找一个小伙伴看着牛群，其他几个便下河去摸鱼。也许是我年龄小的缘故，“牛倌”总是让我当。那时我会很耐心地看着黑牛慢慢吃草，看着牛群不去糟蹋庄稼。黑牛跟了我们家十几年，又出了很多力，所以每次我都把它放得饱饱得，现在想来是出于内心的一种感激吧。

 牛还特别通人性。记得有一次同伴的牛冲我发飙，刨蹄顶角，他的牛失去了控制，我瞬时成了恐惧的“斗牛士”。黑牛看我要被欺负，猛烈地冲了过去，两头牛顶在了一起，帮我解了围。也就是在那次搏斗中，黑牛的角掉了一块，鲜血直流。人和家畜之间，你对它好，它也对你好，这种好是相互的。其实人与人之间更应如此。

 童年放牛的日子是美好的。

 没有城市里穿梭的汽车，没有商场的霓虹闪烁，没有补习班，不用学特长。“散养式”的童年，让我收获了很多快乐。这首诗就记录了我的童年。

童年

是一群光着屁股下河的

孩子

在记忆的长河里

摸着岁月的小鱼

小虾

花裤头

依旧是一个时代的符号

在穿梭的时光里

我们做着加法

或减法

放牛

是一条长长的缰绳

大个头的 是牛

小个头的 是我

童年

是你去上学

母亲往你书包里

塞进两个热乎乎的鸡蛋

童年

如一只可爱的小狗

不管你怎样对它

它都温顺的趴在

记忆的门口

 秋天农忙时，父亲赶着牛车拉着我到邻村姥姥家帮忙。干完活天色已晚，我俩赶着牛车往回走。当时村里还没有通电，周围连个灯光也没有，黑牛被淹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整条乡间土路上静得只听到黑牛疲惫的啪嗒啪嗒的牛蹄声和牛车吱呦吱呦的行进声。走到一个路的岔口，父亲怎么用力拉缰绳，黑牛就是不走。父亲以为是黑牛累了，就原地休息了一会儿，再拉缰绳仍然不走。父亲拗不过它就松开缰绳，只见黑牛向另一条路走去，我们坐在牛车上没办法，只能“信牛由缰”，大约走了半个多小时，我们的村子就呈现在眼前。这时父亲才意识到，走的那条路是向另一个村方向。以前只听说过“老马识途”，其实牛也可以。牛在人们身边待久了，就有了一定的灵性。

 秋风凉，草叶枯，贴完秋膘，牛就不用再放了。

 冬天，牛是靠秋天储存的干草过冬。记得冬天的一个早晨，下了雪，记忆中童年的雪总是格外的大。一天，我准备去上学，发现有一头小黑牛犊，我以为是人家的牛犊跑到了院子里，原来是我家黑牛产下的崽。洁白的大雪包裹着整个农家院子，除了这对黑牛母子，没有一点杂色。

 后来黑牛老了，父亲决定把黑牛的崽子养大干活。老黑牛自然就面临着被卖掉的命运。记得那天早上，父亲给老黑牛拌上一槽子好料，让它吃了个尽兴。父亲牵着牛，带着我来到集市上一个专门交易牲畜的地方。到了那里就有“经济”主动来搭话，问父亲黑牛想卖什么价。“经济”用现在的话叫做“中介”，是游离在卖主和牛贩子之间，靠赚取差价的一个行当。为了谈价格时候不被人干预，“经济”和牛贩子讨价还价，是用“摸手”的方式来完成。“摸手”就是用手指表示数字的方式，通过触摸对方的手型，知道对方所出的价格。双方“摸手”时用衣角掩盖着，也是防止外人看到对方出的价格。完成一次交易，往往需要十几个来回。

 价格谈好后，父亲把老黑牛交到牛贩子手里。刹那间老黑牛惊叫了一声，声音低回沉闷，如泣如诉。我看到老黑牛的眼眶已经湿润，眼神中透露出惊慌和悲凉。黑牛被牛贩子栓到集市的树上，它不安地凝望着我和父亲离开的背影，仿佛在说：“主人不要我了”。我忽然有种出卖了“亲人”的罪恶感，黑牛终究没有摆脱干不动活、被卖、杀肉的命运。没有这种经历的人，永远都读不懂这种“痛”。

文章写到这儿，夜已经深，望着窗外的夜色，我仿佛又看到了童年时那头老黑牛。乡村的孩子，永远都忘不了在牛背上度过的那个童年。 写这篇文章也是出于内心的一种感激和对那头老黑牛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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