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之 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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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 之 大

  作者丨刘英华   

作者母亲年轻时照片

 秋高气爽，天空如此的明澈，高远。空气里静静地流淌着成熟，收获的味道。

     下班刚回到家，就听到客厅里传来妈妈的声音：“我种的那一亩玉米今年长势很好，个个倍儿大呢！还有几天就要收了，今天特地找了些还算嫩的，小薇最喜欢吃这个了，知道你们忙，就给你们送来了！” 妈妈满脸洋溢着笑，在嘴角，在眼角，享受着自己辛勤的双手换来的喜悦。

     是的，嫩玉米，还有烤地瓜，是我最钟情的美食。老公可不是，他说他小时候净吃这个，都吃伤了，一辈子也不馋。我的小时候不是这样的。那时候还没实行经济改革，爸爸在县城的食品公司工作。记忆中爸爸常常是带回来一袋一袋的鱼和肉，每次妈妈煮完一大锅排骨，就会倒入一个大瓷盆里，然后我们姐妹四个就象一群小猪一样，围住瓷盆大啃一番。

     爸爸远在二十多里路的县城上班，家里的一切重担就都落在妈妈身上了。妈妈种着全家十口人的地，耕种，打药，拔草，浇水，收割，晾晒；从地里赶回来不及喘口气，还要做一大家子的饭。那时我们都还小，而姑和叔，在奶奶的指使下也很少会去帮妈妈分担一点。伺候一家老小吃完饭，妈妈还要用刷完锅的水喂猪，喂鸡来补贴家用；收拾完家里，安顿好我们姐妹几个，妈妈又匆匆赶往田地里......

     作者父母

 奶奶是一个从来不笑，挽着媒婆一样发髻的，一跟妈妈说话就双手叉在腰间的裹脚老太太。当年的奶奶有些自私，对姑姑和叔叔和颜悦色，一般情况下不会叫他们做活；而对十八岁就从外地嫁入家门的媳妇则是冷眼横对，颐指气使，用奶奶自己的话就是，“我叫你站住你就不能走；走一步我要你八步的钱！” 在那个年代环境里，在那种传统的农村家庭中，妈妈只有逆来顺受，即使眼泪在眼中打转，即使又使劲咽回肚子里，妈妈也从不作声，不背奶奶一句腔，默默地忍受着承受着这一切.....

      繁重的劳累，身心的疲惫，并没有压垮妈妈。一天的劳作停当后，在昏暗的灯光下，妈妈就开始缝制一家人的衣裳鞋袜。妈妈自幼心灵手巧，我们姐妹几个的衣服，妈妈从来不用丈量，只要打量几眼，做出来就一定是合身的，舒服的。更难得的是，我和姐姐的上衣，每一件都会有妈妈一针一线绣上去的漂亮的花样图案。或是月季牡丹，或是梅兰竹菊。灯光昏暗，妈妈灵巧的双手却在飞针走线，按着妈妈想象的花儿的样子，那红的花绿的叶一点一点生动摇曳起来，一朵一朵在我们新衣的胸前栩栩如生，婀娜绽放。那时候，就连成品的衣服也很难见有这种漂亮的手工绣花图案，每次出去，人家见了都会惊讶羡慕地问我，“你的褂子是在哪里买到的呀？” 我都会仰起头骄傲地说，“不是买的，是我妈妈做的是我妈妈绣的！”

      妈妈对我们的学习极为重视。妈妈小时候没能有机会上学，对学习的美好憧憬和愿望都寄托在了我们身上。妈妈不会讲什么大道理，却用她自己的方式，诠释着对我们的爱。别人家的孩子每到星期天，都会被叫到地里帮忙干农活，妈妈那么累，活那么多，却很少让我们去。妈妈说：“在家再多用点功，好好做作业，只要你们将来有出息，多么累多么苦，我也心甘情愿！”

      我一生最感到愧疚的，最对不起妈妈的，就是没有好好学习，没有考上大学。高中那段时期校园正风靡琼瑶金庸的小说，我更是沉迷于三毛琼瑶席慕容的文字世界里不能自拔，成绩直线下滑。而我又是一个天生没有逻辑思维的人，那些数学公式定理，什么三角函数微积分像天书一样横亘在我面前，任我怎么啃也无法逾越。终于在一次数学老师劈头盖脸的训斥后，我赌气卷起被褥回了家，不想再上学了。就是在那时候，我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妈妈哭了！妈妈的眼泪，无声地长长地淌了下来，我震颤了，也吓坏了。妈妈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流着泪默默地，重新给我整理好书包和被褥，亲手又把我送回学校里。

作者与妈妈近照

 虽然懂事了不少，虽然也知道了用功，但最终我还是辜负了妈妈的希望——没能考上大学。我一生愧对母亲。但凡父母期望孩子考上大学，其实都是为了能有一个好的将来。好在能让我减轻一点对妈妈的负疚感甚至负罪感的是，我现在生活得很幸福。丈夫是当年本科生中的佼佼者，现在文化教育部门工作；儿子刚刚军校毕业，一米八五的个头，英武帅气，俊朗阳光。每当看着我们小家幸福融融的样子，妈妈的脸上就会露出欣慰的，欢心的笑...

     妈妈心胸宽广，仁慈，以德报怨。奶奶直到九十三岁去世前，都是妈妈每天细致入微地照顾她。每天给奶奶梳头，洗衣，擦洗身子，单独给奶奶做软和的饭和菜。妈妈总说，”不管你奶奶过去怎样对待我，她始终是你爸爸的母亲，我的婆婆，人要尽本分，尽孝道，谁一辈子也都不容易呀！”

      妈妈快七十岁了。透过依稀的白发，依然能看出妈妈年轻时端庄秀美的面容。是的，妈妈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年轻时，爸爸经常出差到青岛，北京，只要有机会，就会把妈妈带上。现在我的家里，还珍藏着爸爸和妈妈年轻时在青岛栈桥的一张合影。海风吹拂着妈妈的齐耳短发，一张浅笑的，纯美的脸看着大海。虽然那时候还都是黑白照片，却丝毫难掩妈妈青春美丽的容颜。儿子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时，惊呼道：“妈妈！姥姥年轻时，和你一模一样呐！” 我笑笑。儿子又说：“妈妈，那你老了的时候，也是姥姥现在这个样子吧？” 我一怔，又笑笑。

     岁月的沧桑，生活的苦难并没有改变妈妈追求美，爱美的内心。如当年我们新衣服胸前的朵朵鲜花，生活的美好一直在她心中绽放。妈妈虽然年龄大了，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农村老太婆，一头微烫的卷发，眼睛总是那么明亮，衣服永远那么干净，得体，除了农忙时穿平底鞋，妈妈还是喜欢穿小高跟鞋的，衣着穿戴比她这个闺女都有品位！

     是的，妈妈永远不会老。我要给妈妈焗油，让她不要有白发；我要给妈妈做面膜，让她减少皱纹；我要经常陪妈妈散步，让她永远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我要给妈妈买漂亮的衣服，让别人看到我跟妈妈逛街时，永远认为我们是姐妹俩..… 当我这样做并说给妈妈听时，她呵呵笑着说，“傻闺女，只要你们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和和美美的，这就是我一辈子最高兴的事了！‘’

     一次，在晚风轻轻吹送的院子里，我坐在妈妈身边，给她做按摩。我拿起她那双粗糙的手，给她活动手腕和手指。刚想弯下去抻指关节，妈妈突然喊了起来：“哎呦疼...不能压的，指头弯不了了...” 我慌忙松开，是的，我怎么忘了，因为一生过多的负重和劳累，妈妈的手指已经不能弯曲了，有些僵直，只能呈一个半握状态，不能活动自如了......

      这双手，印证着妈妈大半生生活的沧桑和磨难，见证着妈妈平凡又伟大的一生。妈妈的一生，勤劳，善良，温婉，贤惠，隐忍，坚强，岂止是我区区几行字所能概括的！妈妈的一生，是一本写也写不完的大美厚重的书；母亲的爱，天之大，永远走不出，永远报不完.......

作者简介：刘英华，山东东营市广饶县人。热爱文字，或读或写，尤喜诗词散文，游弋文字，安于光阴，净守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