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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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 了 声 声

作者丨杨俊峰       摄影丨小憩       编辑丨张旋

有天晚上，心血来潮去抓知了猴。开车二十多分钟，来到一片树林，庆幸此处没有闪出手电筒的灯光，说明猜测不错，人迹罕至，捉知了猴必俯首即是如囊中取物，颇有点众人皆傻我独精的窃喜。

下车后心却惴惴，天闷热至极，本应蝉声嘈嘈，这里为何如此安静？进入林中，果不其然，地下不见一洞，枝叶间难寻一只蝉蜕。这时一个老人来到身旁说：“这是白蜡树，不生知了猴。”

于是想起儿时，老家旧院子曾种了两棵梧桐，梧桐树没引来凤凰，倒是来了很多知了，一个夏天，蝉鸣不息。傍晚时分，知了猴便慢悠悠地出了洞，慢悠悠地往树上爬。我随便找找，就能捉到半碗，腌在罐头瓶子里。梧桐松软多汁，味道鲜美，应该是知了喜欢栖息的原因之一。后来那两棵树被伐倒，又要刨出树根。记得那是初冬,梧桐树树根上挂着一串串没成熟的、白嫩的幼知了猴，都被我娘洗干净了，成了招待帮忙伐树的邻居的下酒菜。

据我所知，知了猴一般在地下生活三到五年，这有点像修行。我听说有十几年的，那就是懒惰。不管多少年，终有一天要破土而出。它们在地下的日子虽然黑暗，却是安稳地，吃了睡，睡了吃。到了钻出地面的那一刻，生命处处是危机。鸟儿等着它们，小兽瞅着它们，蚂蚁围攻它们，人类寻找着它们。它们有可能被生吞活剥，被肢解蚕食，被油煎烹炸，躲过了这些的，才有机会爬上枝头，蜕变成一只蝉。即使成了灵活的、可飞翔的精灵，也有可能被螳螂和黄雀暗算。即使所有劫数都逃过，它们也不过在这光明里，生存二十多天。所以我有时候会臆想，对于一只知了猴，或者蝉来说——毕竟他们虽然外形有异，灵魂却是一个.它们是喜欢在黑暗地下的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呢？还是更愿意在光明里短暂的自由歌唱？

我的家乡邹平北边,大多叫知了为“哨老千”，把知了猴叫做“油子”，方言叫法，无从考究。邹平南叫知了猴为“爬车”，这个好理解。还有的地方叫做“烧钱狗子”，这是莱芜。商河县叫它“萧萧”，寿光把它叫做“仙家”，土地爷？安丘叫它们做“截留鬼”，嗯，钻在暗里偷吸树汁树膏，截流私囊，的确似鬼，看来安丘一带人民早已看穿了一切。

所以我们煎炸它似乎也可以心安理得。知了猴适合油烹油炸，香酥可口，味道极好。前几日有南方朋友问是不是要去除内脏，我说那是另一种吃法，叫做蝉蜕，还可入药。

煎炸知了猴，的确可算一种美味，知了味道就差了不少。捕蝉的趣味却不因它味道的一般而减少。小时候，村子南头是一个小池塘，周围高高低低的一圈树，暑假的乐趣之一，便是钓青蛙和粘知了。吹笛与捕蝉，是顽童为主角画作的常用题材，画中人物往往手舞足蹈手持长杆，杆顶迎风飘着一只网，每看到此处总不禁莞尔，田园时代，哪来的这精致小网？即使有这样的网兜，凭它这这么大的网眼儿，捕个雀都可能有漏网之鱼，怎么能捕到蝉呢？我们捕蝉，是用粘的，叫做“粘哨老千”。抓一把刚收的麦，扔嘴里咀嚼，一会的功夫，那团麦就变得劲道黏牙，把它粘在细长竹竿的头上，轻手轻脚，寻找叫声传出的位置。看到了，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慢慢地把竹竿向知了靠近。那知了兀自叫得欢，它可能只提防螳螂了，没想到半空里来了一团软的幽灵，等到它从歌唱的间歇里发现危险来临，刚把双翅打开，那幽灵却突然加速，一下子粘在了它的背上。它的欢唱变成了悲鸣，我想它叫的一定是：“完了、完了……”因为它味道实在乏善可陈，只一层硬皮百嚼不烂，所以我们并不吃它。

最近，我们小区有位朋友，每天早上总举着一根杆子到处捉蝉，我没注意他是网的还是粘的，也不知道他收获如何，更没去问他是炸的还是炒的，只是儿子常常抱怨，说晚上找不到知了猴了，一定是他把蝉捉没了，知了猴不在这生长了。

我当然知道，小区里知了猴不容易寻找和那位朋友没多大关系，找的人比知了猴都多，你的机会肯定大大减少。不过老家的知了猴少了，却是事实。前几年，发小一晚能找半罐头瓶，（时代在进步，腌知了猴的容器竟然没有变化，这实在是奇怪。）如今一晚只能找几个而已。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何市场上的知了猴为何价格不菲，物以稀为贵，这是经济学理论，同样可以用在此处。

不过也有例外。前几日看手机新闻，说某地有一少年，一晚竟能捉几万个，我真的是莫名惊诧。当然不排除他那地方知了猴可能如蜂蚁般群居，到了点排好队等他捡拾，又或者他七大姑八大姨全族出动，最后全算他头上，也有可能。那做新闻的编辑和那画捉蝉的画家一样，喜欢坐在屋里，闭门造“爬车”，全凭想象。

有时候还想去捉知了猴，嚼了小麦去粘蝉，就像小时候，可以那么简单的快乐。

作者简介：杨俊峰，滨州邹平县焦桥镇张官村人。现居东营。网名竹林一贤。喜欢写点东西，但不会应景而作，只能有感而发。刚习书法，才疏学浅，敬请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