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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梅妮儿！【九】
作者丨王文娟
摄影丨李金峰
昏黄的煤油灯下，兰英正坐在炕上，专心织补着爹爹的褂子。炕头上，放着一块干透的袼褙、剪刀、针锥和针线。见到梅妮儿和娥妮儿匆忙跑进门，兰英惊问：“恁俩咋才来？咋这么急慌慌的？”
看着安好的兰英，小姐俩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喘了几口气后，梅妮儿问兰英：“后晌，咱们捡的那些豆子，你们吃了吗？”“还没有呢，俺爹和俺兄弟拿着去磨房磨去了。等磨好了，明天早上，俺给他们烙饼子吃。”兰英答道。
“和俺家一样，幸亏还没吃。曹四贵一家，许是家里没别的吃食了，今夜黑就煮上吃了。这不，全家都中毒被送去医院了。兰英，咱们捡的不是豆子，是大麻子仁儿。刚才周赤脚说了，那是药材，吃多了会中毒的。”娥妮儿抢着说。
“全家都中毒了！那他一家人还有救吗？”兰英问道。“有救。俺爹他们送他们一家去县里医院了。”娥妮儿答道。
“那就好，俺赶紧去跟俺爹和俺兄弟说声别磨了。明天咱们一起把大麻子仁儿交到村里卫生室去。”兰英说着，急忙下炕穿鞋要出门。“行，就这么定了。兰英，这是鞋样儿，先给你放这儿。天色也不早了，俺和娥妮儿姐姐先回家了。”梅妮儿说。
第二天傍晚，爹从县里回来了。爹一进门，梅妮儿赶忙倒了一茶缸子热水递给爹。梅妮儿问爹：“爹，四贵叔一家咋样了？”爹喝了几口水后说：“放心吧。医生说了，幸亏咱们送得还算及时，四贵一家人的命算是保住了，正在医院里打针观察呢。这么大的中毒事件，连公社干部也去现场了。一听说四贵一家赤贫，就免了住院费和医药费了。今头晌，四贵一家人都清醒过来了。梅妮儿啊，恁四贵叔知道是你救了他一家人的命，千嘱咐万叮咛地让俺谢谢你。”“他们一家人没有危险了就好。”梅妮儿说。
初春的黄河口常刮强劲的东风。强劲的东风一刮，气温就会骤降，形成倒春寒的天气。
这一天，东风刮得特别厉害，空中成团的乌云被东风吹得从东向西快速地奔走着。气温骤降，只穿了几天夹袄的村民，这回又都裹上了棉袄。正应了那句老话“麦子不倒，离不了棉袄。”
在这种倒春寒的天气里，美林村的羊倌儿老刘头儿也不得不出门放羊。因为，羊就是这种开口货，睁开眼就得吃，一天不放也不行。
老刘头儿赶着生产队的羊，习惯性地来到了美林村东北的洼地里。初春，发芽早的小草刚刚冒出头来。吃了一冬天干草的羊正贪婪地寻觅着啃咬着洼地里的嫩草芽。看着羊在草地上吃草，身感寒冷的老刘头儿用力裹了裹身上的老羊皮袄，手拿皮鞭，百无聊赖地顺着海沟子走着。
海沟子中的海水让东风吹着“哗啦啦”地向西流着，流速比平时要快得多。这时，东风突然急转为了东北风。大海里的水开始顺着海沟子急速向陆地涌来。很快海水漫出了海沟子，向洼地涌来。老刘头儿吓坏了，赶快集中大队里的羊往回赶。这可是集体的羊，马虎不得，丢了一只，他也担待不起啊！
但是，海水涨得太快。很快，老刘头和羊群就被海水追上了。海水一直漫过了老刘头的膝盖，浸透了他的棉裤，冰凉刺骨。羊群中的小羊羔和身体弱的羊跑得慢，被淹在了海水当中。“咩咩咩......咩咩咩......”被淹的羊一声声可怜地叫着。老刘头无奈地回头看了看被淹的羊，他很想去救它们，但海水还在不断涌来，他实在是有心无力。老刘头只能赶着其它的羊，继续往村里跑去。
老刘头赶着剩余的羊跑回大队部后，报告了这一险情。田队长迅速摇通了公社的电话。听完汇报后，公社领导指示，马上组织村里所有的男劳力都去村北村东打坝子，阻挡海潮。公社也会尽快调拨人员支援美林大队的。
田队长找人挨家挨户地下通知，去打坝子防海潮。得到通知后，梅妮儿她爹带拿着铁锨马上跑了出去。玉民正好也在家过星期天，也拿着铁锨和爹一起赶往大队。很快，全村的男劳力都集中到了大队部。由老刘头带领着大家，向村东的洼地跑去。他们要与这汹涌的大海潮做斗争，要保住这刚刚建好的家园与家中的亲人。
很快，公社和县里来支援的人员也都到了。县领导亲自指挥抢险，大家都听候调遣，分工协作。挖土、装麻袋、打坝子......此时，东北风还在刮着，天上的乌云快速地行走着。黄河口的大地上，大家都在与海潮做全力奋斗，没有一个人偷奸耍滑。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生死关头，人命关天的时刻。
县里调拨来了救灾粮。老耿大娘指挥着村里的女人们做饭、烧水，往坝子上送。梅妮儿和娘没有去做饭和送饭，因为娘就要生了。就在这两天，哪里也不敢去。
傍晚，抢险现场，海水还在不断地往上涌着，浑浊的海水泛着泡沫拍打着坝子，总想伺机撕裂一个口子。如若东北风再加大一些，海水就会漫过辛苦打好的临时大坝，长驱直入，冲到村子里面来，情形很危险。县领导让附近各个大队抓紧找人通知村里的群众随时做好撤离准备。美林村的田队长马上派了几个年轻人去各个小队下通知。
银安负责通知六小队的村民。他最先跑到了梅妮儿家。银安一进门，看到梅妮儿娘几个正在炕上做活。银安叫梅妮儿出来一下。梅妮儿出了房门，忙问：“坝子上怎么样了？”银安轻声说：“坝子上现在很危险，海潮还在不断地往上涌。县里领导让大家收拾一下衣物，带点儿干粮，随时准备等通知撤离。俺不想让俺大娘听见，所以才把你叫出来了。姐姐，你们千万要多保重啊！”说着，情急之下，银安想去抓一下梅妮儿的手，但赶快又缩了回来。银安慌忙说还得去通知其他人，匆匆跑远了。
梅妮儿进屋后，娘问：“银安说什么了？”“娘，也没啥。银安说，现在坝子那儿一切都好，海潮小多了，叫咱们放心呢。不过，要收拾一下东西，万一海潮再加大，漫过坝子，就要马上撤离。”梅妮儿答道。“都好就好，那你先收拾一下吧。”娘说。
梅妮儿正收拾着包袱衣物，突然听到娘疼得呻吟起来。娘快要生了，在这上海潮的夜晚。梅妮儿心里头一慌，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梅妮儿给自己鼓劲：“梅妮儿啊，这时候，你可千万不能慌张。爹和玉民都去坝子上抢险去了，在家里，你年龄最大，弟弟妹妹都还小。你可不能慌张。镇定，想想该做什么......”
那年，梅妮儿帮助娘接生过雪梅，所以，对于接生孩子，梅妮儿已有些经验了。梅妮儿让玉英先烧上水，让小弟玉青去叫村南边儿的周二奶奶来帮娘接生，让奶奶看着小雪梅。自己则继续收拾一家人的东西。收拾好东西之后，梅妮儿找出家里剩下的所有的粗粮和面，蒸窝头时间有点儿紧张，就烙了几个饼子，准备随时撤离时带上吃。
接生的周二奶奶来了，来时，随身也背着一个逃生的包袱。海潮来了，人人自危，但接生孩子也是等不得的人命关天的大事。周二奶奶来了后，看到梅妮儿都准备好了，就忙活着给梅妮儿娘接生。
在天快明的时候，风渐渐小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娘又生下了一个小妹妹。接生的周二奶奶直说这闺女是个大命的，将来肯定会有福气。
送走周二奶奶后，梅妮儿出门去挑水。看到东方霞光一片，红灿灿的，很好看。回家后，梅妮儿对娘说：“娘，小妹妹是海潮退下的时候出生的，小妹妹有福气啊。咱们就叫她海霞吧。”
太阳从东方慢慢升起来。风逐渐停了，乌云散尽，海潮逐渐也退了下去。但是，抢险的人们又坚守了一天，等到危险彻底解除，才撤回村里。美林村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这次大海潮后，经统计，美林村一共损失了十几只羊。在洼里干活的，有三人死亡。其它村也有不少人畜伤亡。在黄河口，这是一次史无前例的大灾难。
这两年来，梅妮儿长得很快，个头儿蹿起来了。又黑又亮的大长辫子一直垂到腰际。挑着两桶水，走起路来很轻松了。大长辫子有节奏地一甩一甩，很是喜人。现在，梅妮儿已是一个苗条的大姑娘了。
这一年，应公社要求，美林村大队组织起了民兵连，号召所有年满十八周岁的未婚男女青年都参加。利用农闲时节进行训练。梅妮儿、娥妮儿和兰英都报名参加了。玉民和银安的学校也停课闹革命，在家闲着，于是，他俩也报名参加了民兵训练。
姜尚军是公社派来美林村的民兵连长。从部队刚复员回来，所以，姜尚军的身上依然有军人的气息。站得笔直，走路颇有节奏感，说话铿锵有力，一举一动，有板有眼，阳刚又帅气。
姜尚军先给民兵们训练了军姿、队列队形。要求大家站要有个站样。走路时，要抬头挺胸，斗志昂扬才行。喊口号时唱军歌时要嘹亮，有气势才行。这样训练几周之后，民兵们都精神抖擞，有模有样了。
下一步按计划要训练拼刺刀等持枪项目了。但是，美林村大队部步枪不够民兵们使用，只能两人用一把步枪。姜尚军开始逐步训练民兵们持枪匍匐前进、拼刺刀双人训练、瞄准射击等。美林村的民兵训练搞得如火如荼，热火朝天。
练习持枪匍匐前进时，姜尚军给大家边做示范边讲解动作要领：“右手持枪，掌心向上，枪面向右，枪身紧贴右臂内侧。前进时，屈回右腿，伸出左手，用右腿和左臂的力量使身体前移，同时屈回左腿，伸出右手，再用左腿和右臂的力量使身体继续前移，以此类推，交替前进。”姜尚军动作示范标准，讲解清楚明白。所有民兵，包括梅妮儿和娥妮儿心里都暗自赞叹不已。
大家根据姜尚军的动作讲解要领练习了一下午。多数人掌握了动作要领。姜尚军满意地巡视指导着大家。并且宣布，这一星期就训练这一个动作，七天后，考核通过持枪匍匐前进这一项目。
第二天，梅妮儿和娥妮儿去民兵训练的时候，两人一见面，“噗哧”一声，搂在一起笑了起来。原来，小姐俩昨晚不约而同做了同样一件事情：剪短了头发。小姐俩没商量，竟然想到一处去了。
原来，匍匐前进时，长长的大辫子实在是太碍事了。没匍匐前进几步，就要去整理一下大辫子。这会儿剪成了短辫子，刚到肩头，就不会再碍事了。村里其它的女民兵都围拢过来看小姐俩的短辫子。银安远远地也在看梅妮儿，剪短辫子的梅妮儿显得更利索，更俏丽了。直到玉民抓了抓他的胳膊，告诉他吹哨集合了，银安才回过神来，赶紧去站队。
集合训练时，姜尚军也注意到了梅妮儿和娥妮儿剪短了头发。不禁向她俩投来了赞许的目光，并点了点头。姜尚军这无声的表扬，让那些喜欢并崇拜姜尚军的女民兵们看到眼里，记在心中。第二天训练时，所有的女民兵都齐刷刷地剪成了短辫子，整齐划一，好看极了。再训练时，头发就不再是绊脚石了。七天后，持枪匍匐前进训练项目考核全体过关。
这天傍晚，民兵训练归来，快进村了，姜尚军说：“咱们唱起来，唱一首《打靶归来》。大家要唱出气势来。好不好啊？”“好！”大家扛着枪齐声回答道。“好，那我来起个头，日落西山红霞飞......预备唱......”“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胸前的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嘹亮的歌声吸引了美林村村民的注意，也吸引了惠民地区报社来黄河口采风记者的注意。雄赳赳，气昂昂扛着枪唱着歌的民兵的确让人眼前一亮。采风记者赶紧拿起照相机，为唱着歌的民兵们抓拍了几张照片。拍完之后，采风记者连连说好。
本来，在村里采访完大队干部后，记者打算明天再去其它大队采访。现在，看到美林村的民兵后，采风记者改变了主意。他与陪同他来的县委宣传部张干事商量，明天还想来美林村采访，并要再拍几张民兵训练的照片。张干事欣然同意了。张干事叫住姜尚军，告诉他明天上午集合民兵训练，惠民地区报社的记者要采访他，还要拍几张民兵训练时的照片。
第二天一大早，姜尚军在大队部院子里集合了全体民兵。姜尚军说：“今天，惠民地区报社的记者要来采访我们，并要给咱们拍照片。这是一项光荣的政治任务。咱们一定要拿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来，配合记者同志把照片拍好。大家，有没有信心啊？”“有！”民兵们齐声回答道。这一声把大队部老槐树上的麻雀吓得扑棱棱都飞走了。
这时，一辆吉普车开进了大队部。拿着照相机的记者和张干事从吉普车里走下来。见到来采访的记者，民兵们更加精神抖擞了，每个人都神情肃穆，站得笔直。
张干事介绍说：“美林村的民兵同志们，我是咱们县委宣传部的，我姓张。这位是惠民地区报社的记者，小赵同志。大家欢迎。”民兵们热烈地鼓掌欢迎小赵记者。“谢谢大家。昨天，大家昂扬的精神状态深深地吸引了我。今天，我是来向大家学习的。”小赵记者说。
小赵记者让姜尚军开始训练，他会抓拍照片的。姜尚军指挥着大家队列队形转了几圈。又让大家拿着枪两两拼刺刀，练了几个动作。又让大家右手持枪匍匐前进。小赵记者则站着、蹲着、趴着抓拍照片，非常敬业。
拍了一组照片之后。小赵记者说这样的照片有些太普通，建议再拍几张民兵骑马扛枪保卫祖国的照片。
姜尚军同意了，他和张干事去牵马。他俩从马圈里牵出了大青马和小六六。小赵记者从民兵中选出了梅妮儿和娥妮儿。小赵记者嫌大队部的院子太小太单调，取景不好看。建议去村外拍。
姜尚军带领他们一起来到了村北新修的水渠边。水渠两边种着两排挺拔茂盛的白杨树。小赵记者激动地说：“这里好！这里太好了！《白杨礼赞》的精神，黄河口民兵昂扬不屈的战斗精神！”姜尚军说：“对啊，所以，我才把你们带到了这里。”
张干事对梅妮儿和娥妮儿说：“时间过得真快，咱们一起演出仿佛就在昨天。现在，你俩都能当民兵了。敬爱的毛主席曾说过，‘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正是说的你们啊。”
小赵记者说：“对极了！今天，我就要拍一拍这“巾帼不让须眉”黄河口的花木兰和穆桂英。来鼓励咱们全区的民兵训练。过几天，惠民地区报就会刊登这则报道《黄河口民兵风采》。到时候，别忘了看。”小赵记者的一席话，让原本紧张的梅妮儿和娥妮儿更加紧张了，原来还要登报呢！
小赵记者让梅妮儿和娥妮儿右手扛着枪，左手指着远方，摆出一副自信的必胜的坚毅表情。小赵记者从各个角度拍了一组照片。
拍完后，小赵记者又让小姐俩上马拍摄。平时，小姐俩没骑过马。好在，大青马和小六六都是训练有素的退役军马，又在美林大队干了几年活，性情相对温顺些。
姜尚军先给小姐俩做了几遍上马骑马的示范和讲解。梅妮儿小心翼翼地走到高大的大青马左边，用左手握住缰绳，右手抓住马鞍子，左脚踩着马镫，习惯性地给自己鼓着劲儿“加油，梅妮儿！”然后，翻身上马......
作者简介：王文娟，垦利实验中学，英语教师。珍惜生命中每一个小确幸，每一次些微的感动。记录生活悲喜瞬间，书写七彩快意人生。诗舞远方趁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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