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的江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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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里的江湖三

作者丨宅小依   摄影丨李金峰

三、曹所长家的借钱给秃子媳妇

今个是辛家营子大集。料准了赶集的人们不爱睡懒觉，一大早盖秃子的媳妇便满营子敲门借钱了。昨个小学让交学杂费，盖秃子三个闺女一交就是二十七元。以前的小学比不得现在的义务教育，一张纸一滴墨水都要从孩子身上收。盖秃子不光脑袋不长毛，腰还不好，重活干不了不说，还要成年累月不间断地吃药。从地里刨食的人上哪里去弄那么多钱嘛，自然是拆东墙补西墙地借街坊邻居的。本村里大都知道盖秃子家的窘况，乐意借钱的人相当少。不是说碰巧手头没有，便是说上次你借的还没还呢。盖秃子的媳妇从天蒙蒙亮，走到日上高杆，手心里只攥了七元钱，两元是本家一个婶子给的，三元是大闺女班主任老师给的，还有两元是村长的兄弟媳妇给的。离二十七元还远着呢。孩子的学杂费不交，学校不让去上课，这可愁坏了盖秃子的媳妇。想着自家还有几只快要下蛋的母鸡，到集市上卖掉，也能换个十元八角的。想着想着便到了自家院墙底下，喊了盖秃子和三闺女，围堵半天，好不容易抓了两只。眼看着快晌午了，盖秃子的媳妇便急匆匆地朝集市上赶过去。

本珍，跑什么呢？迎面遇到了正扫街的崔玉环。崔玉环娘家就是辛家营子的，这盖秃子论起来还得叫崔玉环小姑呢。

小姑，忙着呢？这不赶着去集上卖掉鸡换俩钱给您孙女们交学费呢。说着话，王本珍便跟崔玉环俩碰头了。崔玉环捏了捏鸡的胸脯，又伸手入肛门插了插。一边拿扫把苗擦手，一边道，马上开胯了，卖掉太可惜了，还差多少？

差不少呢，二十块，您看您老就别管了，上次借您的拾块钱还没还上呢。盖秃子的媳妇倒是个脸皮薄的人。

也不在乎这么几天，你先用着吧，我用钱自然会朝你要的。你姑父月顶月还有个收入，我这一集下来也有个块八毛的收入。晚上你去拿吧，家里正好还有二十元，先拿去给孩子交学费要紧。崔玉环打发回去眼泪汪汪的王本珍，便又低头扫起那些烂菜叶子来。扫成一个堆，便拿手拣到一个编制袋子里。代销店的老板娘看见了，便笑盈盈地说，曹所长家的，带回去喂鸡呀？崔玉环头也不抬地回答，是呀，这么好的菜叶子，倒掉了可惜了。

约莫放学该做饭了，崔玉环便扛了扫把，拎了袋子往家赶，路上遇到盼弟跟同学有说有笑，就喊，盼弟盼弟，给我拎下袋子。盼弟听见扭头看下，装听不见走了。崔玉环就骂，死丫头片子，你妈扫街给你丢脸了？不扫街光靠你爸你姐那点工资，你们能吃得这么滋味穿得这么花哨？当下着急回家做饭，也不跟盼弟计较，自顾一溜小跑地往家赶。

进得门便听见曹小六在嘟囔，又是没做饭，咋一到赶集咱家就做饭晚呢？饿死了，妈还不回来。

回来了，回来了，小祖宗，妈手脚麻利，你先吃个苹果垫吧垫吧，一会就好。说完从袋子里掏出一半好一半烂的苹果，用刀喀嚓把烂掉的切掉，拿舀子舀了水洗了递到小六手里。也不管小六在后面嘟囔，又是买的处理货，麻利利地扎围裙准备午饭。

吃过晚饭，崔玉环把上午下午拣来的菜帮子菜叶子铺了一地，好一点的人吃，烂得不像样的喂鸡喂鸭。正拣着，盖秃子的媳妇来了。小姑，忙着呢。哎吆，来了，我这一忙活倒把正事给忘了，快里屋坐。招弟，从妈放炕头的裤腰带上解下钥匙打开五斗橱上的皮箱，把手绢里的十七块钱拿出来。来弟，来弟呢，昨个拿五块钱买肉和酱油剩下的钱呢？给妈拿过来。这时候曹小六凑了过来。秃子嫂，你咋又来借俺家钱了呢？盖秃子媳妇被小家家子问了个脸通红。崔玉环赶紧喝住曹小六，去，找来弟要钱去。这功夫，招弟把那十七块钱拿了过来。小六也凑过来了，手里拿着两块钱，妈，来弟说，在供销社正好碰到郭璇儿，借给了她一块八毛钱。小祖宗呀，偏偏这时候借钱，你秃子嫂等钱交学费呢，来弟呀，去找郭旋儿要去。来弟起身出门了。盼弟在那屋喊，妈不用要了，郭璇儿这是要债呢，上星期二学校订杂志我借了她一块八毛钱，还没来得及还她呢。她这是不好意思直接跟我要，拐弯抹角地找补呢。崔玉环一楞，你这孩子咋不跟我说呢？

来弟气呼呼跑回来，妈，郭旋儿不还钱，还话里有话地要我跟盼弟说一声上星期订杂志的事。

看吧，盼弟冷笑一声，两清了。说完留下一头雾水的来弟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崔玉环把十九块钱递到盖秃子媳妇手里，本珍，差一块钱，家里真没有了，要不你再去别家想想办法？这就救命了，小姑，我想办法尽快还你。秃子媳妇感激得眼圈都红了。不着急的，宽裕了再说。

王本珍千谢万谢地告辞，临走，崔玉环把拣过的菜挑了些好的菜叶塞给她，给孩子做个菜粥喝，正长身体呢。

盖秃子媳妇走了，崔玉环继续挑选烂菜叶子。招弟说，妈，你把钱都给她了，还有半月才见钱呢，咱吃啥？

饿不死你们的。崔玉环说着，站起身捶了捶腰，你爸呢？又开会去了？也不待招弟答话，端着盆洗菜去了。

鸡圈里的鸡看到崔玉环端着盆子过来，呼啦拉四面八方地围拢了来，地上找一会，抬头看一眼，喜得崔玉环嘎嘎地笑，这鸡也是个饿死鸡托生得吆。

作者简介：宅小依，一枚喜欢讲故事的女子。故事里有你，故事里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