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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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

文丨李玉德

图片丨l旅途     编辑丨晓娣

 一条蜿蜒的小河在静静地流淌，梦也不知小河叫什么名字，也不知小河从何方来，也不知到何方去。

梦又如以往，在黄昏时分，迈着轻轻的脚步，来到了小河旁。看着自己曾经的一个又一个深深浅浅的脚印，印在软软的河滩上，还能依稀分辨出，这行应该是昨天留下的，那行该是前天的了。那行的足迹上已钻出了不知名的小草，弓起个倔强的腰身，在土片间还泛着嫩黄。梦不敢打扰小草的梦，躲闪着脚步，又一行新鲜的脚印烙在了小河边的软软沙滩上。梦知道，这里的脚印都是自己的，仿佛世界上的人从未到过这个地方。

这里的确是太荒凉，河边上只有一棵瘦骨嶙峋的老刺槐树，歪着个身子在那里硬挺着，即使到了盛夏，稀落的树冠上也没有几片树叶，却还这么倔强地活着。多亏不多的枝丫间还顶着一个干枯的老鸦窝，也不知里边住没住老鸦。歪斜的树下不知怎么还有一块不规则的石块，歪歪斜斜地倚在同样歪斜的树干上，恰好给梦当了个座。

梦还是那样静静地坐着，同一块石头，同一个姿势，沉郁的下颌托在稚嫩的小手上。忧郁的眼神注视着远方，那个叫“家”的方向。对呀，梦也曾有家，就在那注视的远方！

日落的太阳变得又红又大，悬在西边的地平线上，映进流淌的小河里，河水立时有了红红的颜色，水中的那个太阳随着流水在起伏着。梦注视着太阳，仿佛太阳也注视着梦，梦不想让太阳注视得那么迷眼，随手捡了块瓦片，是那种破瓦当形的残片，投向了河里，投向了太阳。太阳被一下击得粉碎，可很快又聚拢了起来。溅起的水珠没飞多高又迅速回到了水里。只这轻轻的一响，竟惊起了老槐树上的老鸦，扑棱着翅膀，向梦的家的方向飞走了。

梦的家仿佛也在小河边，没有邻居，也没有亲朋，有的只有一条小路，是一个叫爸爸的人从远方来，又到远方去的，来回往返的一条小路。梦不知道爸爸的远方是什么。只知道小路的这端是母亲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家。

梦，追逐着蝴蝶，蝴蝶若即若离地飞舞，转眼无声无息飘过了爬满藤蔓的篱笆墙。篱笆墙那边的野花星星点点的，也不知为谁在开放，连蝴蝶都瞧不上它。蝴蝶巧妙地绕过野花，飘呀飘呀，飘到了看不见的远方，不知蝴蝶的远方和爸爸的远方是不是同一个地方？怅然的梦还没来得及求证，已被那个叫爸爸的人双手举过了肩膀，硬硬的胡茬楞生生地扎在了粉嘟嘟的小脸上，一股甜蜜顷刻甜在了心上。膝下承欢的岁月也如同蝴蝶一样飘过了篱笆墙，飘呀飘呀，飘到了看不见的远方。梦在记忆里努力搜寻那个叫爸爸的人的模样，那模样居然模糊得和母亲的泪脸一样，苦涩和彷徨。

也许这是幻觉，世上有没有一个家的地方，有没有一个叫爸爸的人，她怎么感觉是那么的遥远，那么的迷茫。

洁白的梨花在悄然开放，袅袅的炊烟在草房上飘荡，母亲总能听出爸爸的声音，那细微的响动，母亲的脸一霎时就像绽放的桃花，鲜艳得让梦像做梦一样。可这梦，也和蝴蝶一样，一下也飘过了篱笆墙。

梦，仍痴痴地眺望着远方，那个叫家的方向。不知哪一天，再也听不到爸爸的声响，母亲沉水般的脸上再没有像桃花那样开放。梦问，爸爸呢？母亲说爸爸已去了天堂。

梦常常冥思苦想，这肯定是梦，也许是幻想。那个家可分明在枣林边的小河旁，小河的水也是这么静静地流淌。

孤单的母亲携手同样孤单的梦，不知为何辗转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多亏，这里还有这么条小河，可以看看日落，可以看看家的方向。梦常常想，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是不是就能到那个家的地方，是不是还能找到那自由自在飘呀飘的蝴蝶，是不是还能帮母亲找到满脸的桃花，是不是那个叫爸爸的人还憨笑着，在那个家的地方，等母亲那一碗淡淡的茶香。

梦，不敢在小河边逗留太久，她怕，忽然间，母亲也去了天堂。梦时常紧紧抓住母亲的手，担心母亲的手有一天会在不经意间滑走，担心地望着母亲，嘴唇蠕动着弱弱地问：“妈，别舍我！”母亲总是爱怜的抚摸着梦的头，叹口气安慰道：“傻孩子，妈怎么会舍你呢。”

可这时的妈眼里似乎有了雾气，再不看梦，似乎在看远方。

梦经常窥见母亲在偷哭，无声的那种，只落泪，没有抽泣。梦怕被母亲看见，不得不在迷惑中偷偷移开了脚步。

母亲已经很久没有装扮自己了，自从那个叫爸爸的人去了天堂，母亲忽然失去了年轮，失去了季节，像一潭幽深的水，没有一丝的波痕。可有一天，在门缝里，梦又窥见了母亲，是正在装扮自己的母亲，看上去依然是那么的年轻，风姿犹存的母亲端坐在梳妆台前，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一会儿，母亲又流泪了，这次的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刷刷而下……

梦，时常在做一个梦，梦到被追赶，追赶得无处躲藏。忽然，墙上有一个小孔，梦一下钻了过去，那追赶的东西却如影随形，梦只好一个一个的钻着小孔。连梦在梦境中都奇怪，这么小的孔，怎么会钻得过去。有一次被追得实在是没法躲了，睡梦中的梦一跃而起，冲向了门外，被冷风一吹，一下定立在了门口，还是那个梦。梦怕母亲担心，不敢向母亲说梦。

梦这一次的梦，很是奇怪。竟梦到母亲掉进了黑洞里。梦在洞口使劲拽住母亲的手，可母亲的手仍在滑落，一点一点地滑落，最后只抓住了母亲的一根手指，可手指也滑落了，“妈——！”

一声呼叫，惊破了夜空，母亲被喊声惊醒。这次，梦向母亲讲了自己的梦。母亲平静地听着，听完，母亲笑了，从未见过的惨笑。

“梦呀，这也许就是你的命，妈可能真要走了，妈走了，这个世上你就没有一个亲人了，你将依靠谁呀，听妈的话，找个婆家吧，不然，妈咋舍得走呀”！

母亲真的走了，眼睛始终没能闭上，尽管梦一次一次为母亲合上眼睛，却仍然就那么瞪着。

就这样，世上只留下了一个孤独的梦，在沉静的夜里，梦突然想，“我是谁，我是谁呀，我从哪里来，我又到那里去，这是在哪里，这是哪里呀”？

梦，心灵一下子失重了！时光里，没有了白天，没有了黑夜，没有了四季，没有了颜色…

梦，在茫茫的沙漠上行走，沙是黄的，天也是黄的，满世界还是黄的，没有边际，没有开始，也没有终止。

梦不知道，这是梦，还是现实！

作者简介：

李玉德。笔名：寻常巷陌。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阳信县作协名誉主席。作品散见于《滨州日报》《鲁北晚报》《陕西工人报》《当代散文》等报刊。散文《又闻老家槐花香》在山东省2019散文大会获得优秀奖。长篇小说《谁为你撑腰》在《滨州文学》连载。多篇散文在《大平原》《滨州文学》等微媒体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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