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霜 起  燕 南 飞 

千里沃野，大地生金，深秋的阳光从高远的天空倾泻而下，跌进一望无际的庄稼地里，丰收的喜悦四处流淌。黄灿灿的玉米，火焰红的高粱，紫油油的地瓜……东一片西一堆，把秋天的农家小院装扮得喜气洋洋。

我们家西边篱笆墙边的阳光最好，一畦一畦的大白菜翠碧鲜亮，阔大的叶子铺散一地。母亲挑了一些柔韧的地瓜蔓，蹲在地里很仔细地捆白菜。一棵一棵捆好的白菜，规规矩矩，不歪不斜地立在秋风里，像是一盘被精心布置的棋子，等待与严酷的冰霜对弈。

院子里的几丛菊花开得很好了，亮黄的花瓣丝丝流香。一群一群馋嘴的麻雀，瞅了空子，呼呼啦啦地落在玉米堆边，落在高粱堆边，快速地啄食。母亲找出哥哥用旧了的红领巾，拴在一根比我高一半的高粱秸上，让我驱赶麻雀。我双手握着高粱秸，兴奋地东跑西颠，撵得麻雀惊慌失措，累得自己气喘吁吁。

澄明湛蓝的天空，一朵朵白云悠闲地飘移，一排排雁阵的叫声缠绵不绝。我突然想起我们家的两只燕子，急急忙忙地跑进屋里察看。燕子窝里，空空的。我又跑到院子里，眼巴巴地看向天空，看向它们常常落脚的晒衣绳，都没有看见燕子的身影。

我忽然不那么喜欢燕子了，这些胆小鬼。麻雀不害怕冬天，喜鹊也不害怕冬天，唯独燕子害怕冬天。白霜还没有覆一层，它们却早早地飞去了南方享福去了，真是让我不开心。

母亲听完我的嘟哝，看着我满脸的阴云，笑呵呵地问我，除了燕子不见了，还有什么不见了。我说青蛙不见了，蛇不见了，刺猬也不见了，它们都去冬眠了。母亲连声夸赞我，又问除了这些，是不是那些小昆虫也不见了。我在树上找，在草里找，在蚂蚁窝边找，在墙根下的砖缝里找，在屋里屋外找，都没有找到昆虫的影子。母亲告诉我，所有的昆虫都怕冷，寒冬来临，它们有的死去，有的冬眠，向阳的草根下面，高高的树枝上，落叶下的泥土里，树干的缝隙里，温暖的巢穴里，都是它们躲藏的好地方。燕子是益鸟，不吃粮食草籽，只吃在空中飞来飞去的昆虫，它们在冬天找不到食物，为了生存，只能飞去温暖的南方过冬，帮着那里的庄稼消灭害虫。一只小小的燕子，要飞过几千里甚至上万里路，一路上风吹雨淋，飞过无数座高山丘陵，无数条溪水长河，经过千难万险才能到达目的地。它们不但不是胆小鬼，而且还是非常勇敢坚强的鸟类。

母亲慢悠悠的一番话，我呆呆地寻思了好半天，又开始心疼燕子了。那么远的路，那么艰难的长途跋涉，它们小小的身体里，该是装着一颗多么勇敢顽强的心呢！

长大以后，我去了徐州打工。秋夜越来越长的时候，我也越来越想家。秋霜快要起了，我常常仰望头顶上的天空，目光追寻着南迁的燕子们黑色的身影，渴望有一群家乡的燕子，路过我眼里心里的一小片天空，在我身边的电线上，或者屋顶上，做一次短暂的休整。

一次一次，我迎接燕子们的到来，一次一次，我虔诚地目送它们远去。一次一次，不管燕子们来自哪里，去向何方，我都会在心里默默祝愿，祝愿它们一路平安。

（摄影  旅途）

作者简介：崔向珍，东营市利津县人，第五批黄河口文化之星。入围第三届丰子恺散文奖，有多篇文章入选中高考模拟阅读题及初中语文随堂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