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留在北京过年的年轻人

2022年，我们一定要相见。

文 | 晓含 佳璇

编 | 石灿

这是你第几次在外过年？

 

过年是一家团圆之时，无论是在天南还是海北，忙碌了一年终于可以在春节回家。尤其是除夕，吃年夜饭、看春晚，和家人一起辞旧迎新，是一年中的仪式感。

 

然而，仍然有很多人因为种种原因留在北京过年，甚至有的人已经连续两年没有回家过年。踏上回家的车程，吃上妈妈包的饺子，对他们来说是件奢侈而向往的事情。结束了一年的忙碌，不能回家的留京人如何面对除夕？

 

有了去年留京过年的经验，今年很多年轻人开始尝试不一样的过年方式——为了过年搬家，拥有客厅玩大富翁，拥有厨房可以包饺子；参加留京春节活动，和陌生的小伙伴一起游北京；参加轰趴前，还要用在线文档编辑食材。

 

各种地域的过年习俗通过留京人而得以融合，人们DNA里的年味和互联网碰撞，结出不一样的新年火花。刺猬公社（ID：ciweigongshe）通过征集除夕故事，得到了以下新春分享。

 

2022年春天，我们一定要相见

小饼 

 

我买的是28号上午9:00的高铁票，而在27号晚上6:00左右，我接到了回家要立刻被拉去隔离7天的电话。那天下午，我刚刚做完核酸检测，请好了3天假期，却突然没法回家了。

 

晴天霹雳，我整个人瞬间崩溃。

 

那天晚上我待在公司，刚给妈妈打完电话告诉她这个消息，就接到了我奶奶的电话。给我打电话时，奶奶还不知道我不能回家的事，她是来跟我对我到家那天晚饭的菜单，她准备做很多我喜欢吃的菜，第二天早上就去买。我一跟她说我不能回家，她就哭了，然后我也开始哭。

 

去年我因为北京新发地的疫情没能回家，那次奶奶就特别不高兴了，这次居然是在我回家前一天被告知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特别突然，她已经期待我回家半个多月了，做了非常多准备。

 

我那时有一种强烈的、对于命运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让我很愤怒。家人们怕我太激动，反而开始安抚我，但他们越安抚，我就越难过，于是哭得越来越凶。

 

我是湖南人，如果我能正常回家的话，我们会在家喝甜酒、打麻将来庆祝除夕。今年是我毕业工作的第一年，终于能上新年的牌桌了。以前我没赚钱，家人不让我上牌桌。因为我牌技不好，压岁钱也少，输赢他们都不尽兴。今年我参加工作了，之前我妈还叮嘱我，让我留五、六百块钱准备输给外公外婆。没想到现在不用花了。

 

我们公司给留京过年的人补贴了2000块，自从知道不能回家后，我的消费欲望就抑制不住了，感觉心里很憋闷，想通过消费来发泄。于是，钱还没领到手，我就买了一双1000多块的鞋。

 

今年的除夕我是打算“得过且过”，我找了另一位不能回家的同事相约一起过除夕。因为她会占卜塔罗牌，新年的第一天，我们从凌晨2点，边占卜边聊天到了6点。听起来好像很离谱。

 

而我最想家的那个瞬间，是半夜出门买可乐。那是新年第一个小时，我突然特别想喝气泡饮料，就和同事出门找便利店，我们在寒风中按导航走了20多分钟，结果发现便利店的灯虽然亮着，门上却挂了锁，上面还写着“请勿带宠物入内”。当时我的内心活动是，原来我就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宠物狗。

 

也有出乎意料的温馨时刻。我在同事家喝醉了，脑子不太清醒，同事突然提议吃点饺子，于是她开始给我煮速冻水饺。饺子已经下了锅，我惊讶地发现，原来她不知道饺子要水开了才能下。她是个东北人，却不知道下饺子的常识，还是我告诉了她，那一刻我突然感觉特别亲切温馨。

 

去年留京，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没有在家过年，那时想着终于不用去拜年、也不用跟亲戚们推拉红包，终于可以自己来安排我的春节，有一种叛逆感和新鲜感。虽然节后也会有一点怅然若失，但整体上是新奇多过落寞，可今年却是落寞的感觉最多。

 

奶奶跟我约定，2022年春天，我们一定要相见。

灯亮却关门的便利店

速冻饺子的除夕夜

 

爸爸说，留京的我是幸运的

花卷

 

我家在绥芬河，这座城市很小，但疫情爆发这两年来，上了多次微博热搜。

 

因为怕春节回不去，我十一假期就准备买票回家，结果绥芬河出现疫情，我无奈退票，指望春节回家，结果春节又爆发了疫情，我再次退票。

 

其实，就算绥芬河没有爆发疫情，我也只能留京。整个1月份，父母为我春节回家多次打电话咨询政策，由于陆路边境口岸政策特殊，如果春节返乡，我至少要一个半月才能返京。抱着政策可能会变的“狗屎运”心理，我依然抢了火车票，直到1月底，绥芬河爆发疫情，我知道回家彻底没戏，只能放弃。

 

因为家里离得比较远，车次也比较少，我每次回家的路途都要花上两天，只有长假才有机会回去。因为疫情，我已经一年没有见到爸妈。那几天，我整个人的情绪都不太好，焦虑烦躁，一直在做心理建设。父母时常打电话安慰我，怕我太孤单，让我找不能回去的小伙伴，一起相约过除夕。

 

临到除夕前两天，我终于找到了一个不能回家的朋友，并把她邀请到我家。就在我10平左右的小房间里，我们铺上地毯，搭上小桌板，点了一份鱼头泡饼的外卖。我自己调了鸡尾酒，还煮了饺子。那一天，我尤其感谢那些仍在维持这座城市运转的人。如果没有除夕仍然开火的饭店、仍然接单的外卖骑手、仍然营业的蔬果超市，恐怕我的除夕会过得十分“凄凉”。

 

令我惊讶的是，就在我半夜出门买东西的路上，意外发现了附近一家仍在营业的酒吧。酒吧里坐着不少人，屏幕放着春晚，灯光也很温馨。那个瞬间，我突然意识到，原来还是有很多异乡人像我一样留在北京，他们也会选择凑在一起、相互取暖，为除夕增加了一种令我陌生又依偎的特殊味道。

 

爸爸说，我还是幸运的。因为疫情，家里的小区被封，今年除夕也只有他和我妈妈两个人待在家。而由于妈妈在医院工作，紧接着她又开始加班到很晚。和他们比起来，留京的我显然要舒服得多。

 

2022年，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呢？妈妈什么时候能出来呢？

 

除夕夜“偶得”一家酒吧

 

留京的第二年：春节仅是假期

阿哲

 

回家过年，这个仪式在我的生活里已经逐渐消失了。

 

2021年因为疫情没有回家，今年同样是因为疫情，不想因为隔离问题耽误工作。当别人忙着买票、收拾行李时，我还是像平时一样上班、下班，除了公司组织的年会外，没有感受到其他年味。

 

除夕那天睡到自然醒，这对我来说是件很幸福的事。然后就开启了大扫除，用吸尘器清理了边边角角。虽然是合租，也要把卫生间和厨房打扫干净，这样才有辞旧迎新的意义。到了晚上吃年夜饭时，只有春晚提醒着我过年了。平时下班吃完饭，上床就快11点了，除夕那个夜晚感觉尤其的漫长，在床上翻来覆去，把很多手机软件打开又关上，却怎么都等不到12点。

 

少了爸妈的唠叨，没有了剁饺子馅的声音，这个春节对我而言只是普通的假期，我能做的只有解放自己的天性——睡到自然醒、打游戏、研究各种美食，让你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落寞。然而，身边总是空落落的，幻想着第二天早上妈妈走进房间，一边掀开被子，一边骂道：“还不起床，饺子都凉了！”

 

用腾讯文档来编辑除夕食材

图图

 

我92年出生，石家庄人，现在在北京某互联网平台做交互设计师，今年是第二年因为疫情不能回家。去年是家乡出现疫情，今年是北京疫情。如果在家乡的话，除夕当天我会和大家一起包饺子、做年夜饭、看春晚，等到大年初一，再继续吃前一天包的饺子，和大多数北方人一样。

 

这次留京过年，有朋友在比较远、比较偏僻的“深山”定了一间别墅民宿，凑上了6个不能回家的人一起庆祝除夕。其实去年也是这样过的，加上我和我老公，有四个参与者是固定的。去年定在了市区，今年挑了个更远的。

 

去年我们是吃火锅，今年我们决定一起动手包饺子，把火锅作为“饺子包烂了”的Plan B。去之前我们使用腾讯文档来编辑食材，每个人把自己家里有的食材填进去，就不需要再额外购买。我和老公主要带了锅，还有一堆囤积的零食。

 

下午三点左右，我们抵达民宿，可能是因为每个人都对包饺子这件事非常有热情，一进去大家就开始鼓捣饺子。我们有个上海朋友，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包饺子，特别兴奋。其实大家也都是新手，不是特别会包，但可能包饺子这事儿真是刻在北方人的DNA里，最后的效果挺不错，饺子一个都没有破。

 

我们还在有些饺子里放了夏威夷果，就像是过去很多北方人家会在饺子里包钱币一样。有一位黑龙江朋友另辟蹊径，来之前在便利蜂买了一堆奇形怪状的软糖，在饺子里包软糖、车厘子。最后没人肯吃他的饺子。

 

虽然没能回家过年，但跟朋友一起为一顿年夜饭而努力的感觉还蛮好的，让我感觉到了异乡过年的温馨。除了吃年夜饭，我们还准备了其他活动。有朋友带了投影仪，我们全程拿它放节目来“续命”，春晚也是用手机投屏看的。还有朋友带了声卡、Switch、德州扑克……不过有一些没用上。

 

想了想，如果明年还有人不能回家的话，这样的团体活动应该还会继续，可能之后会尝试更丰富的娱乐方式。

 

包在饺子里没人吃的“怪状软糖”

 

来京出差：一切很平静，春节仿佛没来过

李佳宝

 

今年是我的本命年，24岁接到的第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来北京出差。1月24号来北京时，就做好了不能回家过年的准备，而且要在北京待到三月中旬才能回家。虽然之前在部队，经常在外过年，但这次接到任务时内心首先是抗拒的，终究还是要服从领导安排。就连家人也已经习惯我过年不回家，今年最大的遗憾是没能陪父母吃年夜饭。

 

身为南京人，感觉北京实在是太冷了，所以过年前只在天安门、故宫转了一圈，也没去其他地方。除夕那天和领导在食堂吃过饭，就回酒店看春晚了，10点钟就睡下了，很平静的一天。

 

没有鞭炮声的北京很安静，春节仿佛没有来过。

 

 

走出去就不孤单

竹君

 

我的家乡是“上下是山水，左右是人文”的安徽，今年是来北京的第一年，上次回家是三个月前。因为疫情选择留京过年，家人把这叫作“好男儿四海为家”。

 

除夕跨年夜在北京度过。一群“留守儿童”，没能回家的年轻人们，彻夜狂欢。我们吃饭，玩游戏，k歌，虽然一切都很棒，还是春晚倒计时时很想家。

 

当跨年夜大家合唱《飘向北方》的时候，虽痛楚冲上心头，但仍觉得北京真的适合年轻人，一定要来一次北京。大家都是来自外地的年轻人，充满活力，带着梦想，人人平等，虽然暂时都没有车没有房，但正因如此，大家才如此平等。

 

虽然有时回到小小的出租屋会略感到寂寞，但是，只要愿意走出去，你，绝不孤独。

 

在你的家乡，在某个你生长了二三十年的小城市，如果你拒绝过上和所有人一样循规蹈矩的生活，拒绝结婚生子，拒绝稳定工作，拒绝放弃影响你赚钱升职的爱好，那么你就变成了一头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的怪物。于是人们要挽救你，要教育你，要让你学会认命，停止毫无意义的折腾，这样你才能和大家一样“踏踏实实过日子”。

 

即使你在家乡是一头别人眼中的怪物，如果你还年轻，如果你已经确定自己是一头怪物，那么，要尽快跑到北京这种地方来。哪怕你在家乡的时候头长犄角、鼻孔喷火，到了这样的超级城市里，你也是最正常不过的存在。这里有无数怪物彼此相安无事地待着，人们对此早已见惯不怪，甚至都懒得转动眼球多看一眼。最奇妙的是，正因为这种绝大的冷漠，成就了怪物们最渴望的宽容氛围。

  

和猫一起过年

张张

 

还好男朋友是北京人，我还能有个伴，要不然只能和我的猫（兮兮）抱头痛哭。

 

我家是河北邢台的，去年过年时是家里有疫情，怕复工时回不来北京。今年是家里有隔离要求，如果我回家，全家就要陪我一起隔离，最后选择留京过年。因为男朋友是北京本地人，今年过年就和他一起回家过除夕了。

 

群里抢红包，应该是每个家庭的除夕必备环节。他们在抢红包时，我在看春晚，因为我不在群里，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说实话当时是有些尴尬。但不一会就听到手机一直在响，然后男朋友的爸爸就叫我赶紧抢红包。拿起手机才发现我被拉入群聊了，男朋友姐姐也在群里加了我好友，当时觉得心里暖暖的。

 

初二从男朋友家回到出租屋后，是我最想家的时刻。看着别人家有拜年的，一家人团圆的景象直接破防了。整个屋子安静极了，我抱着兮兮在床上，就在想它的肚子为什么一直在叫？

 

 

为了过年而搬家

成趣

 

今年是我在北京的第八年，前七年在北京读书，后来留在北京成为一名高中教师。我是吉林人，回家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去年因为家乡有疫情，就选择留在学校写论文。今年步入工作，就要考虑学校的安排，也要为学生着想，担心因为疫情回不来就选择留京。

 

为了过年，在年前特意和现在的室友去看房，用了一下午看了四套房，选择了现在这个两居室。以前和师妹们住在一起，少有共同语言，归属感很低，没有客厅，厨房设备也不全。现在的室友是我的同事，我们过年叫来其他同事，大家都是同龄人，用春晚做背景音，玩麻将和三国杀，甚至因为大富翁开始叫嚣。

 

搬了新家，实现了客厅和厨房自由，可以和新室友一起包饺子。陪伴和趣味密集地让人想不起来没回家，只有在除夕和家人视频时思念有些汹涌。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是无比幸福的事，和去年在学校宿舍冷冷清清地过年相比，真的好太多了。

 

 

一个人过节，东西不要做太多

浮生

 

我今年23岁，做软件开发工程师，俗称程序员。这次北京疫情，我问过政策，回去要先做核酸，之后在家隔离7天，实在是很麻烦。最重要的是，我爸妈在上海工作，他们也回不去，所以我干脆留京了。

 

我还有一个合租室友，他回家过年，所以家里就我一个人。春节这七天，我都没有安排什么计划，就打算待在房间里“躺平”。

 

除夕当晚，我看了会儿拜年祭、看了一会儿春晚、刷了刷有关春晚的帖子，然后就跟几个朋友一起打游戏。

 

那天我还给自己做了一道鸡汤，这也是我第一次做鸡汤。因为做得太多了，导致我第二天也在喝鸡汤。我忘记考虑我只有一个人，应该按照比例减少分量。一个人过节，一定要注意这个问题，不要做太多东西，做多了又不能倒掉，不然太浪费，所以就只能留着。

 

其实年前有一天，我室友和家人讨论打算留京，那天我还挺高兴，如果他也留下，就会有一个人陪着我，除了鸡汤，我们还可以做一点别的家常菜。不过一天之后，他还是决定回家。

 

有点遗憾的是，1月30号我跟公司请了一天假。其实我没什么事，只是因为我们小组其他人都请假了，我不想一个人去公司。后来公司给工作到最后一天的员工发了红包，有点可惜。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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