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古人看来，人死后并不会彻底消散，而会以鬼魂的形式存在于天地间。因此古人特别看重丧葬之事，会在棺椁中放置很多随葬品。古人认为，他们死后会在另一个世界活着，而这些随葬品则是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生存的资本。在佛道两教的典籍中，也有着鬼魂轮回转世的说法。因此很多人认为，“鬼”就是人死后的终极形态。但“鬼”还会死么?死后又会成为什么形态?几乎没有人能回答出来。但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却给了我们答案。
在《聊斋志异》中，有一个章节讲的是书生戚生与他的鬼妻，以及一名女鬼的故事。戚生是河南卫辉府的一名书生，一向艺高人胆大，听说一大户人家的巨宅因闹鬼没人敢买，便用低价买了过来。没想到，自从他的家人搬进去后，便开始接二连三的发生怪事。先是一个丫鬟莫名其妙的去世，后来他的夫人也因身患重病死了。
府上的下人胆颤心惊，都劝戚生搬出去，他却不信邪，特地跑到院中的荒亭中去查找真相。戚生折腾了半天，也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最后累到睡着了。正做梦时，他隐约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上上下摸索。他睁眼一瞧，竟是一个头发蓬乱、面目臃肿的老婢。戚生轻笑道：“阁下这尊容，小生不敢领教!”
老婢女怯生生地走了，不一会儿，出来一个美艳的女子，让戚生看直了眼睛。尽管女子对戚生很是不屑，对他再三呵斥，但戚生依旧被她迷得五迷三道。后来戚生才知道，这个女子其实是名女鬼，名叫端娘，早年因嫁给一个刚愎不仁、放荡邪僻的男人，横遭羞辱和折磨，一气之下自尽。而先前那个老婢女，则是生前伺候她的女仆，也去世了。
她们主仆二人死后一直在宅子里游荡，因为上面住了生人，鬼在下面不安宁，所以便吓唬其他人离开。但戚生并不怕鬼，反而对端娘很痴迷，二人颠鸾倒凤，过起了神仙日子。事后，戚生又想起了自己去世的妻子，很是伤感，问端娘有没有办法把妻子招来。端娘告诉戚生，他的娘子已经有了投胎的地方，只是因为生前丢了耳环，拷问鞭打侍女，导致侍女自缢，案子还没审完，如今寄居在药王廊下，被人看着。
戚生好奇道：“那你怎么这么自由?”端娘笑着说：“像我这种屈死鬼，如果不主动去地府报到，阎罗王暂时就找不见我。”随后端娘派老婢女将戚生的妻子给接了过来。戚生一见妻子，便将妻子拥入怀中，随后又问她案子了结没有。妻子告诉戚生：“案子已经了结，但五天后就要去山东投胎。”
戚生舍不得妻子，便让端娘想想办法。端娘沉吟了一会儿，让戚生烧了十串纸钱，她拿去贿赂鬼差。鬼差收了钱，又给戚生的妻子延缓了十天时间。戚生大喜，索性让端娘也别走了，三人过起了幸福日子。过了七八天，眼见时限到来，戚生和妻子整日痛苦，求端娘再想想办法。端娘出去一趟回来后，让戚生再烧一百万冥币。
戚生照做，押送端娘的鬼差收钱后，便找了个其他鬼替他的妻子投胎。此后，戚生的妻子白天也不离去，只是让他把门窗塞严，灯烛不灭。过了一年后，端娘突然变得昏昏沉沉，烦躁不安，神志不清。戚生吓了一跳，妻子却告诉他：“这是被鬼弄病的!”
戚生好奇地问：“端娘已经是鬼了，什么鬼能把她弄病?”妻子解释道：“大家都知道，人死后会变成鬼，但不知道的是，鬼也是会死的。鬼死后会变成聻(jiàn)，鬼怕聻，就像人怕鬼一样。看她的状态，肯定是碰到聻了!”戚生问：“那怎么办?要不我给她请个巫医?”
妻子摇摇头：“鬼怎么能让人治疗呢?听说隔壁的王老太太如今在阴间当巫医，我请她来看看吧!但我脚小走得慢，你去烧一匹马给我!”戚生赶快给妻子烧了一匹黑尾红马，妻子骑着马立刻出发。不一会儿，妻子便带着王老太太返回。
王老太太见了端娘的状况，立刻按着她的手十指切脉，随后道：“这是碰到了恶鬼，幸好你们请来了老身，不妨事，不妨事!但医好她后，必须重重地给我供养。我要银子百铤、钱百贯、丰盛酒筵一桌，一样不能少!”戚生答应下来。只见王老太太开始看病，过了一会儿后，她驱退了恶鬼，收了诊金，骑着戚生送她的红马走了。
而端娘虽然神志清醒过来，却对戚生夫妻说：“我恐怕不能回到人间了。现在一闭眼就是冤鬼，恐怕命该如此!”没几天，她就去世了。过了一段时间，戚生的妻子突然从梦中惊醒，说她梦到了端娘。端娘告诉戚妻，她生前的丈夫已经变成聻鬼，对她在阴间不守贞洁的事十分愤怒，怀恨夺走了她的命，她希望戚妻能为她做场道场，来超度她。
戚生得知此事后，立刻便要去找和尚做法事，但戚妻却表示此事他帮不上忙。原来要超度聻，已经不能用阳间的僧侣，必须找冥界的僧侣。但找冥界的僧侣，也需要花钱打点，这就需要戚生烧纸钱了。戚生烧了纸钱后，妻子请来冥界僧侣，为端娘做了道场。之后端娘来戚妻梦中感谢，说她已经与前夫化解恩怨，如今将投胎生成城隍的女儿，让戚妻帮忙转告戚生。
三年后的一天夜里，戚妻突然哭着对戚生说：“之前鬼差收受贿赂的事情案发，如今我不得不离开了。”戚生着急地问：“事情严重么?”戚妻：“偷生事大，偷死事小，只是我恐怕得去投胎了。”戚生悲伤不已，但却无可奈何。不一会儿，戚妻便在他的面前消失了。从此戚生形单影只，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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