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年华（3）我们吃草

我生在农村，与草木有着与生俱来的深厚情感。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过了天命之年的时候，回首之时，向日葵、玉米、蒲公英、灰条、稗子草、老梨树、白杨、古槐……满目草木，皆是熟悉亲切的身影和难忘的故事……

小时候，几乎每个农家都养猪养羊，它们吃的东西大多是田里拔来的草，最多的是灰条、稗子草、蒿子、曲曲菜、苦紫苑等等。妈妈给羊喂草的时候，会手抚小羊羔的头，说：“心疼者（可爱）！白生生的卷毛儿。羊羔子，猪娃，兔崽子，和人一样，啥动物小的时候，都看着心疼！吃下百草尖儿的，比人干净。”

吃百草尖儿的，多指散养的羊和猪，它们在原野里，山洼间信马由缰，边走过吃，尝尽了世间百草，鲜嫩的草儿就是它们一生最大的爱恋和诱惑，也是它们的生存之本。

和羊一样，人其实也是吃百草的，进化并没有根除掉人吃草的习惯，至今还念念不忘。我们的餐桌上，啥时候都会端上几盘所谓素菜，那些草被揉把揉把，切一切，凉拌或者清炒，放上调料上桌，就是一道美食。每年春天青草发芽，人们就会想方设法去找那些野菜尝鲜，灰条、厥菜、曲曲菜等，活着就念念不忘。

父亲小时候给财主家放羊，后来做了中医，每天把种种草药写在一张纸上，为人们祛除疾病。那时我就想，这些草籽草根叶子什么的，能把人的病治好？父亲听到我的置疑后说，世间百草，各有性情，万物皆药也！那时候不明白父亲的话，就刨根问底。父亲解惑道，五谷杂粮，既能养人，也能害人。人吃五谷成长，食五谷也会生百病。有人贪吃贪喝，结果把胃吃坏了。胃坏了，怎么治？那就还用吃坏人的五谷来治。例如吃顶了（吃多把胃撑了），中药里就用焦三仙，山楂，神曲，麦芽，焦山楂：治疗肉食积滞所导致的脘腹胀满、腹痛。焦麦芽：消食健胃、回乳，消面食积滞特效。焦神曲：消食开胃，治疗饮食积滞、消化不良或伤食腹泻。草木中的“三仙”，各有奇招，专解消化不良等症状。听父亲讲这些，后来才知道，为什么山上吃百草的羊，生的病比人少多了。

前几天小孙子生病，咳嗽不止，于是去看医院，大夫一看，说先去做下检查。于是各种仪器查了一番，之后开了一堆药。回去吃了药，几天过去，不见起色。有人推荐，说去看下中医，吃些草药。某某诊所大夫，长于儿科。于是和夫人前往诊治，取了十付中药。我一看内心就有些吃惊，久不去中医看病，怎么一开就是十付？这让我想到我的老父亲七八十年代给人看病开药。一个药方，父亲用颤颤微微的手写完，在药方最下面，写一行字。小煎服，三付。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后来有一次，我问父亲，为啥只开三付药而不开十付八付？老父亲说：“中医看病，一般三付药吃过，药对症了，病就会回头。如病情需要继续按原方吃。如果三付药吃完，药不对症，再吃就要调整配伍方向。”父亲去世已近二十年了，他说过这些话，我至今还记在心里。

人生百年，草木为伴。当草被赋予情感和药用价值的时候，我们看草吃草，可以康养身心。可是当灵魂病了的时候，草药还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