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挂桑葚的岁月……

小满刚过，连续两天透雨，操场周边一片葱茏。那两棵联袂并肩的桑树，经雨水洗濯，越发翠绿，沉稳，大气，勃发，似乎听到枝叶拔节的声音。空气清新，心灵在大自然中舒展。

五年前，学校在操场周边移植了些许树苗。醒目的树牌提示：丁香，日本樱花，梧桐，桑葚……瘦弱的小树苗，枯枝上顶着几片稀疏的小叶，诠释生命不弃，孤寂地守望着操场。日历在匆匆忙忙中渐瘦，流走是岁月，留下的是记忆。

课间，学生们在树下指手划脚，寻声搜索黑透的桑葚。信步前去：树下落满了残枝败叶，桑葚汁染湿地面，斑斑点点，每年如此。密匝的绿叶间，裸露的枝杆盘曲如蛇，遒劲有力，枝上挤满了毛毛虫样的桑葚，或粉红，或深红，或紫红的，或青绿。端午后，枝叶间全是一颗颗红红紫紫的桑葚，紫到极深，又成墨黑油亮，摘下来扔嘴里，舌尖一压，一股鲜甜、清凉的果汁立即涌上味蕾。牵挂桑葚的日子。惊叹于似曾相识的岁月。
“好甜的桑椹” 一个稚嫩的声音拽我到童年的上车小学，学校坐落在绿树掩映间，有几排简陋的平方，校门左边是一排陈旧的教师办公室，右边是一行挺拔繁茂的梨树。那时，我担任数学课代表，座位后有一位永远沉默的女孩——魏小红，四方脸，宽额头上有二、三道抬头纹，眯缝眼，扎着两条短辫子，跳起橡皮筋轻快如燕，小辫子左右上下翻动，她如行云流水地穿梭在皮筋中，娴熟的动作，悦耳的儿歌，优美的旋律，精彩的吆喝，跌宕起伏。可数学题总是无法变通。一次，她神秘带我去操场，从裤兜里取出一个纸包，颤抖着层层拆开：四个如毛毛虫大小的东西，殷红如血，四周渗出暗红的汁水。
“这是我家院子里的桑果子，好甜”
生平第一次听这名字：状如指头大小，由许多小颗粒密集而成，不禁舔食嘴唇，送入嘴里，酥软香甜，果汁四溅，浸湿了舌苔，唇齿留香，浸染心肺。幼时的我，行走在学校，家庭的狭窄天地间，课本，书包，同学为伴，沿途古梨树上的软儿，苹果，梨为友。胆怯的我不敢去她家，目睹桑果树的尊容。便无端地觉得，它如家门口茄子枝，挂满了桑葚，紫黑的桑葚在风中摇曳。每天中午，几口扒完饭。拽着鲜红对号的数学作业，徘徊在教室门口。只为那四颗紫红的桑果子。风雨无阻。守候童年的幸福，那是不敢触及的秘密。
摇头晃脑背完《母亲》一文，清晰记得，铅字文中有一副黑白插图：一位挽着发髻的母亲，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手端着盛满桑叶的大竹匾，给蚕宝宝添桑叶，似乎听见蚕宝吞噬桑叶的声音，等蚕化蛹，母亲用蚕丝换取我们的学费。那时，似懂非懂地知道了生活的艰辛。背着每天母亲黎明前去采桑叶，便无端地觉得桑叶状如苹果树叶大小。小学语文刘万明老师，中等身材，皮肤微黄，瘦小的脸上有双穿透性极强的小眼睛，绘声绘色地讲述母亲的辛劳，桑叶的紧俏。寡闻的我，无法将课本上的桑叶长在魏小红家的桑果树上。

初中就读于什川中学（原沙坡子中学，现是魏园的旧址），她坐落在什川最高的山上。教语文课的魏万里老师，戴着一幅茶色眼镜，上课有板有眼，慢条斯理，随着老师抑扬顿挫，我们走进鲁迅的百草园，“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葚……” 鲁迅先生面对紫红的桑葚，激情澎湃！他笔下的百草园的令人浮想联翩。迷醉在先生灵动鲜活的文字中。魏老师淋漓尽致地讲述，勾起舌尖上桑葚的数次垂涎。桑葚为何物，令大文豪如此垂青。成为记忆中的悬念。
每天上下学，沿着长长的皇城大渠，蜿蜒穿行大半什川。渠两旁是大片的绵延的树林：婆娑摇曳的树苗，参天葱茏的梨树，隽秀挺拔的苹果树，苍劲有力的香水树，次第排开，挥舞枝条，遮天蔽日。田间劳作的人们，说笑声从林间飞出。大渠里总有或深或浅的河水，一路欢笑，奔向田野。每天行走在田园诗篇里，依然寻找桑葚树的影子，为了那份牵挂。沿渠寻源，来到汹涌澎湃的黄河边，倾听涛声依旧。一架褐色退斑的水车，苍桑古老，吱呀扭转，唱着古老的歌谣，延续亘古的历史。那旋转的八个木桶，依次勺起河水，勺起故乡幸福明天。四溅河水细如尘雾，一桶桶依次自如地倒在水渠里，迎着夕阳闪着金光前进。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魏老师激情澎湃讲述《诗经·卫风·氓》，大意传说鸠吃多了桑葚就会昏醉，寓意指热恋人头脑发昏。这是文学史上最早的爱情诗。懵懂中不懂爱情，但总迷留昏醉的桑葚。老师的引领我们走进汉乐府，和罗敷相逢，“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 闭花羞月的罗敷采桑的倩影浮想联翩，她钟情的那桑树为何物？蚕桑是否小学时提及的？ 徜徉在古文化的浩瀚中，追寻古代诗人眼中的桑葚。宋代的欧阳修在《再至汝阳三绝》中也有写道：“黄粟留鸣桑葚美，紫樱桃熟麦风凉。”牵挂桑葚，一路书香。便没入古诗堆中，或寄情天地之外，或纵情山水之间。

后来，钻进榆中师范图书馆，偶尔翻阅有关图文并茂的资料：桑葚是桑树的果实，又名桑果、桑实、桑枣、桑子等，是温暖小学的桑果子？是鲁迅笔下发紫的桑葚，醍醐灌顶。于是，在名家艾青，魏巍，朱自清，丁玲，郭沫若等笔下寻找有关桑葚的蛛丝马迹。桑葚兑换成名人名著，不经意间文字植入心田。桑葚依然是我心中一份温暖的牵挂。和曹雪芹倾心畅谈方知“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的艰辛。与李清照共穿红尘，坚定了“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信念。同刘禹锡无语神交看到了“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千头万木春”的豁达。在佛学禅语中悟出了“强者都是含泪奔跑的人！
在知识闭塞，无百度搜素的年代，桑葚串起我青涩的岁月，那份牵挂暖了无数岁月。

单位的那些桑葚，长出第一枚叶子，叶子深绿，葱郁一片。桑葚熟透，无人知晓，它曾温暖过我漫长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