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何所有? 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
这首诗就是我国古代文学史上非常著名的《诏问山中何所有赋诗以答》。翻译成现代文，意思就是：幽深的山中有些什么呢?山岭间飘着许多悠闲自在的白云。它们只可供我自己欣赏愉悦，却无法捧来赠送给您。作者是被称为"山中宰相"的陶弘景(公元452——536)。他是丹阳秣陵（今江苏镇江一带）人，生活于我国南北朝时期的南朝，历经宋、齐、梁三朝。他因厌恶官场，37岁时辞官隐居于茅山(位于今江苏南京境内)潜心修道。与他有旧谊的梁武帝萧衍屡次请他出山相助，可是陶弘景始终没有答应，他画了一幅《二牛图》的画给梁武帝。画上有两头牛，一头牛被散放着在吃水草，一头牛戴着金络头，还有人牵着绳子并且用棍子驱赶他。两头牛，前者是正在隐居的自己，而后者就是为官后的他，享受富贵但失去自由。梁武帝问他究竟留恋山里的什么时，他写了这首诗来回答。后来，梁武帝每有重要政务，就亲往或写信派人到茅山向陶弘景请教。当时陶弘景虽然只是个隐居的道士，却是一个对朝政有相当影响的人，所以他被称为"山中宰相"。陶弘景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是道教茅山宗的开创人，其思想的基础是老庄，接受了神仙道教的影响，又吸取佛教的思想。他又是个药物学家，且擅长书法。他留传后世的诗不多，最著名的即上面这一首。
著名作家汪曾祺(1920——1997)在其散文集《自得其乐》中《书画自娱》一文中引用了陶弘景的这首诗，用以说明"我的画，遣兴而已，只能自己玩玩，送人是不够格的。最近请人刻一闲章：‘只可自怡悦’，用以押角，是实在话"(语出汪曾祺《自得其乐》一文)。
汪曾祺先生曾为其画作赋诗云："我有一好处，平生不整人。写作颇勤快，人间送小温。或时有佳兴，四时画芳春。草花随鸟见，鱼鸟略似真。唯求俗可耐，宁计故为新。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君若亦欢喜，携归尽一樽。"作者的真诚和自谦，令人感动。
书画自怡悦，随笔写生活，给人间送一点小小的温暖，这是汪曾祺先生的写作态度。"活着最要紧的是兴趣要广一点"，"人生如戏，我投入的却是真情"，"世间许多事，想想就觉得很有意思"，"所见草花鱼鸟，都是对生活的喜悦"，如此热爱生活的人，难道生活不会给他以丰厚的回馈?用书画和文字抒写"生活的喜悦"，正因为有这样的初衷，所以他摆脱了一切外在的诱惑与干扰，难怪汪老先生的文字那般纯净可爱。他的散文干净而又传神，淡泊通透，如话家常，无不透露着对生活细致入微的体察与含情脉脉的打量。这位可爱的老人如一股清流，温暖人心——不管遇到什么困境，永不沮丧，永不消沉，守护着心中的热情和生机，兴致盎然地生活。原来根子在人呢——他本来就是一位纯净可爱的人!
由此，我联想到了另一位堪称大师的可爱老头儿——黄永玉。健在的黄永玉和已经作古的汪曾祺——前者是沈从文的表侄，后者是沈从文的学生——都是活出了自在、活出了境界的老先生啊。
(20180107晚於金城正心堂)
吴映寰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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