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清浅
昨天去医院陪我爸做白内障手术，发现病房隔壁床是一个六十岁出头的阿姨在照护一位看着足有八十岁的老先生。
当时阿姨急着去还租借的轮椅，抱怨颇多：一个轮椅还要按小时收费，真烦人。
老先生说：我尿了。
阿姨很耐心地说：你不是带着尿不湿呢吗？我先去还轮椅，回来再给你换行不行？时间快到了。
老先生说：难受。
阿姨便有些不耐烦地说：行行行，我现在就给你换。
病房原本有三张床，临时加了一张，所以原本的隔帘就没法使用了。
这时阿姨对我说，你扭过头回避一下好吗？我给他换个尿不湿。不好意思啊，医院就这条件。
我忙说好的，其实我压根也没看他们。我当时在低头看手机。
阿姨给老先生换完尿不湿，和老生先说，我去还轮椅打饭，你自己躺一会儿。阿姨还说，他看不见了，他们是来打针的。
然后把床的护栏拉起来，推着轮椅去打饭了。
说实话，自从看到他们，我就开始琢磨他们是什么关系，父女？这个阿姨是护工？夫妻？
我先排除了护工，因为需要穿戴尿不湿这种病人，应当会找一个同性的护工吧？
如果是父女，好像女儿对父亲多少又欠缺一些耐心，可能一直伺候老爷子，一个人跑前跑后比较烦躁？
如果是夫妻的话，年龄相差好像有点大。因为阿姨看着才六十出头。
一会儿工夫，那位阿姨回来了。
回来了就喊：某某某，吃饭了。连名带姓地喊那位老先生。
我几乎马上确定了，这是一对夫妻。因为阿姨喊对方的时候，和我喊老秦的语气非常像。
我悄悄看了一下隔壁病床的病人卡，发现那位老先生的年岁写的是82岁。因为和阿姨是夫妻，所以称他为叔叔吧。
然后阿姨开始给老先生喂饭，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阿姨打开了话匣子，说老先生眼睛几乎失明了。
但我发现她和和叔叔说话时，叔叔对答如流，比如，她问他，尿尿不？他说不尿。阿姨让他吃饭，他说不吃，不饿。
阿姨不耐烦地说：吃点儿吧，一会儿就凉了。
阿姨让他坐凳子上，他说太硬，不舒服，于是又挪到床上。
还问阿姨，吃什么？
阿姨说：馄饨。
叔叔不乐意地说：又是馄饨。
阿姨说：只有馄饨了，晚上给你买包子吃。
叔叔开始配合吃饭，阿姨喂他的时候，他吃两口就问：好了没？
好像是为了完成任务才吃饭。
阿姨就说：没好，再吃几口。
叔叔吃完馄饨，阿姨又带他去漱口，他还问：这是什么？
阿姨说：杯子，漱口杯，你自己漱口。
感叹，眼睛看不见了，吃饭需要喂，的确是个麻烦事儿。但我也在想，其实叔叔可以自己吃，可能就是容易洒在外边。
阿姨又说：十来年了，没办法。
我忙说，还好叔叔听力很好，意识也清楚。
阿姨摆摆手，给我拿过一个药盒：你看这是啥。
不好意思，我连药名也没记住，我也没见过那种药，于是猜，是治老年痴呆的？
阿姨指指自己额头说：他这有问题了。一阵清楚一阵糊涂。不过好处是，他爱睡觉，特别能睡，他睡觉的时候我能消停一会儿。
能看出来，阿姨很爱干净，也很利落，叔叔穿的也干干净净，她发现老伴衣服湿了，马上给他换了一件。
阿姨有点抱怨地说：人家老两口退休了，还能出去旅游一下，这转转，那玩玩，我们这哪儿也去不了。
看样子估计是去不了哪儿，毕竟叔叔眼睛看不见，还出现了认知障碍。
这位叔叔果真觉比较多，阿姨和我说这些的时候，他显然又睡着了。
因为他睡着和醒着区别还蛮明显的，醒着就会捣乱：比如，把病人手环扯断了。打点滴的时候，要用手拔针。
阿姨说：给你输液呢，动了。
叔叔说：都半夜了，还打这个，不打了。
阿姨急忙拉住他另一个手，打了两下手背，像在对待一个小孩儿。
叔叔不吭声了，阿姨问他：你还动不动？你想让护士重新给你扎针吗。要不把你的手绑起来。
叔叔乖乖地说：不想，我不动了。
但是，也就一会儿功夫，他又去扯另一只手上的针，总之，只要醒着，就有动静。
一会儿护士来了，阿姨投诉了一下老伴总扯针头，护士也像在对小孩儿说话：你怎么不乖？不要乱动哦。
叔叔不吭声，阿姨连哄带吓地说：再动就把你的手绑起来了。
能看出来阿姨心很累，叔叔睡着还好，只要醒着，就得盯着他，否则手就不闲着。
我感叹，失明外加有认知障碍，照护起来的确很累。
回家和我妈讲这个事儿，她问，怎么年岁差那么多？
我说不知道啊，的确有些问题是不方便问的。
但是看样子，他们结婚应当也在十年以上了，因为阿姨说叔叔是十来年前眼睛出的问题。
有一天叔叔说看东西有点模糊，阿姨说她记得很清，那天是周五，因为没有别的异常，就给叔叔点了眼药水，说到周一不好再去医院看，结果到了医院，大夫说是脑梗引起的失明，已经错过最佳治疗时机，从此叔叔就看不见了。
她感叹道：当时也不懂，他说眼睛看不清，我们还以为没睡好或者上火了，眼睛有炎症，谁知道是脑梗出血了呢？
我也跟着感叹，的确，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们对脑梗心梗方面的知识很欠缺。
后来我跟着我爸去了手术室，我在外边等了一个多小时，推着我爸回来时，老爷子又醒了，又要拔针，阿姨又是连哄带吓，让他“听话”一点儿。
我给我爸办理出院时，再一次觉得身体健康真的很重要，出现了认知障碍，完全离不开人，自己难受，家人在长久的照护中，也难免会没有耐心。
但是这种事又是无可避免的，谁都可能遇上，谁也不能保证家人或自己不得认知症。
突然想到前不久看到的一席关于如何照护认知障碍病人的话题，第一条是，先照顾好你自己。那位老师说，很多人为了照护亲人，真的放弃了好多自己的生活，身心健康也顾不上了。
如果你的身心健康出了问题，你的认知症亲人该怎么办呢？
是的，咱们都要努力保持健康，毕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先不说了，我去锻炼身体了。
PS:昨天看到一句好玩的话：做什么事之前，都要想想，这件事是不是可以让别人替你做，如果是，那么就放弃这项工作。
我于是琢磨，老秦他们做家务前，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呢，要是有人能替我，我就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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