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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席毛毛
他入伍那年19岁，父母41岁。
他转士官那年21岁，父母43岁。
他留中士那年24岁，父母46岁。
今年，他32岁，父母54岁。
他是家里的独生子，2004年入伍，到现在已经第13年。离家那年，他对父母说，他已经是一个男人，等他从部队回来，他要养活他们。父母激动地握着他的手，一边点头，一边哭。
从山东到安徽的车程那么久，他没有觉得累。那硬邦邦的硬座让他却睡意全无，其他战友却能酣然入睡。
山东人特有的大男子主义让他必须成为男人，这样才能保护父母，养活这个家。
他直直地坐在那里，那两夜，过得特别快……
他来部队之前，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部队是要自己劳动的，所以他从一个青涩稚嫩的小伙子变成了晒得黑瘦黑瘦的壮汉，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人生，必须要有所妥协，有所经历。
他脑子灵活，所以很少挨班长的骂，倒是成了班长眼中的好兵，无论是体能还是力量练习，他都不在话下。
下连那天，他难过了……看着班长，看着这片训练过的土地。
下连后，他到了新的环境，褪去了新兵的单纯，一切都开始习惯。他是个白净的帅小伙，大家都这么说，他也知道，对自己的外形，人群中，是有一点小满意。所以，别人都叫他“房帅”，他没太当回事，班长让他学主持，写新闻，他总是能够灵活地对待，终于，指导员发现了他，教导员开始关注他。
第二年满期的时候，他报了“走”，指导员找他谈心，连长找他谈心，希望他留，但他主意已决。
他给父母去电话，说了自己的想法，父母说：“不要担心我们，家里一切都好，你要为了自己多考虑，你能当兵是咱家的荣誉，留下吧。”
那夜，他又失眠了，这是他来到部队以后第一次失眠，上一次失眠还是入伍时，在火车上。这一次，是因为到底要不要退伍。
第二天，他找连长指导员改了意愿，把“走”改成了“留”。
第三年，有人告诉他，现在可以报考士官学校，他毅然报了名。他打电话告诉父母，父母说：“这是好事，爸爸妈妈鼓励你去！”他内心一阵欢喜。
他在学校接触了新的课程，学习进展，一切顺利。那一年，他入了党，打电话的时候跟母亲说自己已经是预备党员，母亲电话里兴奋地合不拢嘴，那一刻他才知道，他的一点小进步，在父母那里，比什么都重要。
领毕业证那年，他下士满期。
实习的时候，他又被分回到了原单位，跟之前不同的只是换了分队，换了专业。
他是后来才知道，单位有政策规定，考取士官学校后的，必须留满八年，他知道父母一定很希望他继续留在部队，所以主动告诉了父母，自己愿意留队，父母在电话里依旧是安抚和鼓励。
他想了想，这些年，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为父母做过什么，他甚至不知道父母这些年经历了什么，生活是不是开心，工作辛不辛苦。这些，父母从来不说，他也从没问过。
第七年的时候，部队换装，从原来的老式迷彩换成了新式迷彩。那天，他带着自己的新衣服在单位拍了照片，他知道，父母看见他换装一定比什么都还开心。
第八年，他终于下定决心要退伍，他告诉自己，一定一定要回去。父母已经快五十岁了，他们来不及等待，他更不能等着给再过几年给父母尽孝，再说，他已经二十六七。
他打电话给父母，父母依旧是希望他留下，他们说：“这些年，你在部队的改变很明显，这都是国家的功劳，我们要感谢国家，感谢部队。儿子，别担心家里，我们一切都好。”就是因为这句“一切都好”让他心里觉得愧疚，从未有过的愧疚。这些年，自己在部队的改变父母看在眼里，但每年休假回去父母的变化，他也记在心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的腰腿不像以前那般利索，开始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病症，而母亲，一直以来都在为了家忙里忙外，头发渐渐稀疏，白发也开始增多。
那晚，他想了好久，关于这些年，这些事。
后来，开始有了第八年，第九年……
他上学的时候有过一个女朋友，可还是分手了，原因是他工作在安徽，而女方在山东。后来，他再也没有找过，直到第十年，他已经二十九岁。
再后来，他在驻地找了女朋友，谈及婚嫁，谈到父母。他终于意识到父母已经老了，而自己已经离家十年。
他和部队驻地的女孩儿结婚了，结婚后没能和父母在一起。
别人都说他是“青阳女婿”（青阳他工作的县城），说山东人娶了安徽人，只能陪在岳父岳母跟前，不能跟父母生活在一起，他没有丝毫不悦。这些年，父母已成了他心里最深的牵挂，而工作，已成习惯，离不开，也放不下。
我认识他时，他始终都是微笑的，我不知他还是个有大男子主义的山东人，更不知道，在部队，他竟从成年变成了成熟。
我问他：“你觉得这些年有什么故事可以记录下来吗？”
他说：“从军十三年，开心过，难受过，后悔过，也遗憾过，现在的生活都是自己过的，没什么可讲的，唯一惦记的，只有父母！”
果然，一个家里独生子，在外十三年，从十九岁到三十二岁，再经得起岁月，也等不起要孝顺父母的心。
他说，去年母亲生病，先后做了四次手术，住院住了半年，他都不知道，父母从不愿给他压力，等他知道，也是后话了。
“这兵，还要当多久？”我问。
他说：“不知道，父母始终不愿意让我回去，我也不能离开，在部队成长了这么多年，对部队的感情，已经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我现在最大的心愿是父母，是把他们接来，和我一起生活，但一切只能慢慢来，毕竟他们已经老了，山东才是他们的家。”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山东人，似乎只有牺牲才能算得上是报答，对于这些年对部队的报答，对国家的报答，对父母的报答……
席毛毛，女，山西晋城人，90后。2013年底从事文学工作，把自己周围的生活当做写文章的心灵寄托，希望通过自己耐心与真情写出有温度的文字，最大的愿望就是通过自己的手记录身边的点点滴滴，不忘今天，不输明天。
《思与远方》：灵魂的诗与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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