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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林 海
送给父亲的那把剃须刀
父亲离开已经25周年了。每到父亲的忌日，我总要拿出这把剃须刀，装上电池，然后毕恭毕敬地放到父亲的遗像前，惟愿在天堂的父亲能够看见。这是我孝敬父亲的唯一物件，但愿这把剃须刀能在父亲的手里轻快地转起来，替我吻一吻父亲那一脸的岁月沧桑。
那年高考落榜，我刚过了18岁的生日。青春轻狂的我听不进父亲让我参加补习，继续读"高四“的意见，执拗地坚持揣着儿时的抱负和憧憬，穿上了梦寐已求的绿军装。临行前，父亲一如平常，少言语，他拿着枚刀片在镜子前刮胡子，抖动的手总归隐藏不了内心真实的情感，父亲脸上留下了几道深深浅浅的血痕，我的心陡然酸了，父亲虽不言语，但我读懂了他心中的不舍和牵挂。父亲凝视着我，满脸严肃，沉默了一会后，说：“海儿，去了部队好好干，别忘了考军校，不能只当个大头兵回来。”“嗯”，迈上车子的刹那，我瞥见几大颗眼泪顺着父亲脸上的沟壑艰难地流下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软弱的一面，当时满心喜悦于穿上绿军装挂着大红花的我，不由地也涌上一丝丝伤心。
我告别了父老乡亲，远离了原本熟悉的生活，在一个冷风刺骨的寒夜，随着班长的叫声下了车，带着背包和行囊跟随着班长走进了新兵教导大队的宿舍，开始了我的军旅人生。 第二天，悠扬的起床号把军营从清晨的雾霭中唤醒，从此这号声伴随了我18个春夏秋冬，每天起早临睡要出操，练体能；饭前饭后要走队列，站军姿；部队行进要唱军歌，喊番号；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内衣时常会被汗水浸透，一套冬常服和作训服轮换着穿；每天无休止的叠着“豆腐块”，玻璃擦了又擦，地板抹了又抹；离开宿舍，两人成伍，三人成行，走路不得操近路，必须拐直角；睡梦中时常被“紧急集合”哨声惊醒，抱着松了背包绳的背包跑五公里，浑身酸痛像散了架似的……
刚由学生转变为军人的我，曾有着太多对部队生活的美好向往，也有太多对军旅人生的美好规划，还有太多不切实际的浪漫遐想。在日复一日枯燥而又艰辛的训练生活之后，我深深地感受到了军营的纪律严明和紧张有序，每次次用冻的馒头似的手凿冰取水洗衣服时，那种曾经心比天高的豪情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然而，路毕竟是自己的选择！我唯有躲起来悄然落泪，每封家书从来是报喜不报忧。父亲的书信亦然，每次来信“海儿，家中一切安好，勿念！”
当兵第二年，同乡战友郑有成回老家探亲，顺便替我看望了父母。他捎回来的全家福，我意外发现父亲脸色蜡黄，没有一点血色，瘦削的脸颊上，两个颧骨像两座小山似的突出在那里，从郑有成那里得知，家中境况并不像家信中写的那样，自打我当兵走后，父亲身体没有好转，病情一直恶化，他再三叮嘱母亲和妹妹，不让告诉远在军营的我，不能让我分心多份牵挂。每次家信，父亲总是坚持亲自执笔。后来，妹妹电话里告诉我：“那天，郑有成来家时，父亲正在刮胡子，蓦然看到着军装的小伙子，手激动的抖动了下，把脸都刮破了，他以为是你回家了呢。”“每回天气晴好，父亲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总是拿着你寄回的照片默默地看着，一遍又一遍……”我终于按耐不住，泣不成声。当即提交探亲假申请，在火车站买了这把电动剃须刀。
忧心忡忡的赶到家中，父亲苍老了许多，望着父亲斑白的双鬓和日益消瘦的脸盘，我居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肆无忌惮的泪水潸然而下，父亲坐在床榻边，我装上电池，打开剃须刀，默默的为父亲刮去两腮硬硬的胡茬，父亲摸摸光滑了许多的脸颊，微笑着对我说：“儿子，还是这剃须刀好，不用担心刮破脸。”我不慎把剃须刀掉在地上，推开开关，刀片还直溜溜在转，父亲欣慰的说；“到底是儿子买的，就是好啊……” 我劝说父亲赴上海就医，执意不肯就医的父亲这次居然破天荒答应了我的请求，同意去上海长征医院诊治。后来，迷信的人告诉我这是回光返照，当我们再从上海回来，父亲静静地睡在狭小的骨灰盒里，他再也不用承受病痛的折磨了，我们全家一个个哭的泪人似的。
父亲紧紧拉着我的手，临终时刻期盼的眼神凝视着我，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当我哽咽着告诉父亲，“爸爸，绝不只当大头兵回来，我一定会努力考上军校的。”父亲听到这句话后，松开了手。父亲是希望我成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有激情有责任的人，我信守着对父亲的这份承诺，当班长、入党、上军校……
如今，送给父亲的电动剃须刀依然在，经过擦拭，光洁鲜亮，而人呢？父亲离开我已经25个年头了。我抚着剃须刀黑亮的手柄，恍惚感觉到了父亲曾经的体温。孩提时候的我，在父亲心底留下了多少创伤，而他却只记得我的好，只记得这来得太迟的剃须刀。说真的，对父亲的理解和孝敬，来得太迟了。
人去物还，睹物思人，泪落潇潇……
(仅以此文纪念我敬爱的父亲)
—END—
林海，江苏省苏州市相城区地方税务局从事机关党务工作。新闻作品曾在中国共产党新闻网、《中国税务》《江苏法制报》《江苏工人报》等报刊杂志刊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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