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格平 | 我妈妈是条 “旱龙”

我妈妈是条 “旱龙”

文/周格平

我妈妈是抗日战争胜利前一年出生，现在快八十岁了，她在娘家的时候，外公外婆一直把她当正劳力用的。她书读的不多，在村子里上过夜校，给她们上课的是我的爸爸，她会写我们全家人的名字（除了我妻子，因为的我妻子姓嵇，我妈妈认得但不会写，我妻子大概是宁海第一个姓嵇的人）。

我妈妈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放牛，日落回家时，我妈妈骑着中间一头大牛，牛背上放一捆柴火或山笋，手里牵着前面一头大牛和后 面一头小牛的牛绳，嘴里嚼着山上采来的野果，神气得很。上山下山，她是屁股长在牛背上的，还能把牛当马骑，竹鞭一抽，她腰上挂把柴刀，骑在牛背上在山林中穿梭，还有那么几分女侠的味道。

我太公是我妈妈的放牛朋友，我们周潘两家同村而居，世代交好。有一次，我妈妈放牛时看到一个阿公也在山上放牛，被牛拱倒在地，旁边还落着一本书，我妈妈赶紧跑过去扶起了阿公，把书上的泥掸干净，递给阿公。这位阿公就是我的太公仲春公，他是个读书人，做过乡长，大家都尊称他为宁西完人，是个开明士绅。我太公说，你这小姑娘心地这么好，要不我教你读点书。我妈妈笑笑就跑开了，和她的孩伴采野果去了，嘴里嘟囔着：书读好了还不是放牛么，这书有什么好读的。我妈妈采到野果多的时候 也会送点给这个阿公尝尝。野果都不会采的阿公，那时候在我妈妈的眼里是没有真本事的人。我妈妈就这样错过了一个读书识字的机会。

不上山放牛的季节，我妈妈就当鸭司令，看管鸭子。外公外婆买了很多鸭苗，我妈妈负责放鸭子。一根长长的竹秆，拿在我妈妈的手里犹如一个战士，长枪在手。她把几百只鸭子赶到大溪边，她家在溪边拴着一条竹排，她竹秆一撑，脚一蹬，飞身上了竹排，到了水浅的地方就下水去摸鱼虾。我妈妈说遇到最危险的一次是看到一条大蛇追她的鸭子，她拿着竹秆去赶蛇，蛇立了起来，她赶紧把竹竿舞得老高，她是听人家说的，蛇立起来如果比人高，人会没命的。蛇被她吓跑了，鸭子也保住了 。

到了大溪盈水的季节，我妈妈就跟着外公去放竹排。我们村的暗岩码头到水车的灰场有 二十多里水路，我妈妈每天帮外公把竹排放到灰场，退潮去，顺着涨潮的水回来，一路风景一路歌。她们放竹排去的时候是把木炭运到灰场的码头，有人收购卖到宁波或者上海去的，回来的时候把灰场的石灰运到暗岩码头，卖给附近的人造房子用，据说当年新昌县的人也到暗岩码头来买石灰。

我妈妈的手上功夫也是非常了得，做的布鞋服服帖帖，据她自己说是跟潘天寿的大姐（我太婆）学的，剪个鞋样没问题，就是绣花不行，我觉得她学的就差那么一点点。年轻的时候她做鞋，也只是家里人穿或送给亲戚朋友。前两年，快八十的我妈妈居然开始“创业”，做鞋子卖，一年做一百双布鞋拿出去卖，为了卖鞋，我妈妈买了个智能手机，虚心向我请教如何使用微信，学会了微信收款、拍视频。去年有一个一百零三岁的老太太来找我妈妈做了一双鞋，小脚的鞋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做，做好以后，老太太试穿了一下，非常合脚。老太太开心得很，又蹦又跳，我妈妈还给她拍了个视频，我妈妈逢人就把视频放出来给人家看，很有一种“成就感”。

我曾经以为我妈妈会放竹排，水性虽然不能和梁山泊的阮家兄弟比，但也应该不会太差。直到有一天，我妈妈去赶力洋市，买点小菜，集市上人很多，一不小心被人群挤着掉进了菜场边上的水牛潭，这潭有一人深，还好边上有个人拿了个竹竿伸过去，我妈妈抓住竹竿上了岸。后来她告诉我，她是不会游泳的，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没有真本事的，我才发现我妈妈原来是条“旱龙”。

作者简介

周格平

周格平：浙江君仪文旅研究会副秘书长。1990年毕业于西北大学生物系药学专业，理学学士，曾任江苏淮安中药厂技术员，新产品开发员，宁波四明制药有限公司制造部部长，质量部部长技术质量负责人，济生堂经理，副主任药师，执业药师，医疗器械工程师，爱好医术研究。

□编辑：木子叶寒

□题词：储吉旺先生
□LOGO\题图\尾签设计：野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