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诗：回忆是一粒纽扣
◎赖吟风
回忆是一粒纽扣
回忆是一粒纽扣
被夜悄悄解开
一只蚊子，复活了
六年前的痛楚
蠕动的皱纹，是忧郁的青虫
爬回菜心
一只折断翅膀的蝴蝶
怎样才能飞回爱情的花蕊
中秋月
纷纷地，又开始思故乡，想故人了
玉兔八月初一就开始捣药了
今晚，十五了，狠狠地贴上一剂圆圆的膏药
——疗效如何？可能止痛吗？
沉默
小草从不用歌声
叫醒春天
用默默储藏了一冬的绿色
就把季节换洗了一遍
语言也是粮食，需要
收藏进沉默的仓库
语言泛滥的年代
汹涌的声音，常常会淹死
一个人甚至一个民族
有时候语言在半夜醒来
愤怒地发芽
但仍然默不作声
甲骨文
有一种书写
切开肌肤剥离血脉
直接深入骨头
仿佛爱情
刻骨的痛楚
破译白发的密码
这铭文的凿骨声
一笔一划
滋滋的响了几千年
读照片
抱着玩具小熊，刚从童年的旧照片里
跳下来，就被学生照中的小手
一把拽进了课堂
刚要舞动翅膀
好不容易从毕业照中，撞破压着的玻璃
却被一张乏味的工作照套住
紧接着，又压在了一张婚纱照里
就这样，一辈子都在相框里
跳来跳去
终于，颤抖如枯叶的身体
在一张夕阳背景的照片中
定格了
一群黑蝴蝶，围着一张严肃的遗照
仿佛一个句号
但更像一幅枷锁
一只玻璃杯子的碎裂
一只孤独玻璃杯
站在冬夜的桌面
一双同样孤独的手
握着它
曾经它们互相取暖
温热湿润的嘴唇
吹皱杯中的一池心思
曾经泡过春茶的涩
曾经冲过咖啡的苦
曾经盛过冰糖的甜
曾经斟过烈酒的辣
但现在，它们都是凉的
在这个冬夜
一只杯子的孤独是透明的
它与同样透明的白开水
相依为命
站街女郎
她们把城市的小巷
用泪滴湿成了家乡泥泞的小路
她们抓住浅浅的一层土与爱
开放着顽强与虚假的激情
城市黑暗的角落
和家乡的贫瘠相对无言
站在路旁的野花啊
在云朵，风向，雨滴中
辨别着家乡的问候与牵挂
噩梦比夜更长更黑
远方丈夫的苍白呼噜声
又一次把明月震碎在床前
马蜂窝
用爱垒成
原本是为了收获甜蜜
却被有毒的痛苦侵占
镂空的爱像蜻蜓的复眼
审视我的挣扎
失眠者的内心长出一根竹竿
在捣毁马蜂窝的瞬间
寸寸断裂
那么，只能用欲火点燃
同时也焚烧了自己的爱情
吟风
风是花朵接生的
因此风温柔入微
风与柳叶策划一台晚会
由蝉带领的乐队
让夏天着实火了一把
风孤独，无家可归
踯躅流浪街头
与布满血丝的枯叶
彻夜深谈绿色的往事
风和雪花一起衰老
披起凛冽的寒衣
瑟缩着
呵出仅存的一丝温暖
风啊，躬身掸尘
起身拨云的一生
骨骼清秀而透明
披一袭破旧的长衫飘逸
露天电影
在露天的晒谷场
一块白色的幕布
仿佛是黑夜的补丁
断断续续的黑白故事
还是在不严密的针缝间
漏了出来
一部老掉牙的电影
如奶奶的瘪嘴
把乡村嚼的模糊不清
回忆如一只浑黄的筛子
把电影胶带的磁粉
月光般纷纷洒下来
积在遥远的年代难以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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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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