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有声，花落无声  

图文| 曲十一郎

即将清醒的城市介于黑暗和明亮之间，灰白蓝组合成前所未有的宁静。静童结束了手上的工作，一夜未眠却无半点睡意，时钟指向凌晨五点半。她默默地看着犹如此刻自己寂静般的城市，有片刻的动容，只为这座城里居住着她的一段情。

凌晨六点半，她拉起行李箱，准备出门。深秋的清晨，空气里已经有了些许呛人的凛冽，她立起风衣的领子御寒，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小姐，你要去哪里?”

静童没有回答，递给司机师傅一张卡片，卡片上手写着“火车站”三个字，司机师傅点头加大油门]驶往火车站。

她要回去了，结束了这里的一切，回到自己的家乡去。

七点半南下的火车，到达火车站，静童抬起手腕上的手表，一看已是七点一刻，她急忙拿出身份证和火车票准备进站。

这个时候握在手心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点开微信，心口滞，犹豫了一秒钟，还是点开了一丰发来的信息。

“静童，不要走，一切都已解决，我父母同意我们的婚事了，留下来，我马上去火车站接你。”

 瞬间，泪如雨下。

半年来，为了一丰，为了他们的爱情，她忍受一丰父母带给她的所有屈辱。她甚至跪地请求他们首肯,他们却将她用力地推出门。

见识到了一丰父母决绝的态度，她不想他夹在中间痛苦犹豫，最终决定分手，并决心放下这里的一切，回到家乡去。

晨曦初绽，回升的气温扫尽了她心底的阴霾，她站在售票口等待一丰。一丰匆匆行来，展开双臂，静童来不及擦拭脸上的泪水，快速飞扑进他的怀里。一丰紧紧地拥着她，抚着她柔顺的长发。

心情平复后，静童拍首，望着一丰，明眸善睐，情意绵绵。一丰凝望着她，笑着问：“你想问我，是怎么说服我父母的吗？

静童点头。

“我也奇怪，昨天你下定决心要和我分手，我痛苦异常，回到家一句话也没和我父母说就回房睡觉了。今天一早是我妈敲响我的房门，她说她同意我和你结婚。我听了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发微信给你了！”

静童蹙眉，隐约浮现的不安被一丰打断。他重新拥她入怀，仿佛想用温暖结实的胸膛来给予她天生所缺失的安全感。

一丰带着心情忐忑的静童，回家见他的父母。一丰的家境一般，父亲是中学老师，母亲自营一家小超市，夫妻俩省吃俭用在市区为一丰购买了一套九十平方米的婚房。在众人的眼中，一丰是出色的，他不但长得帅气高大，还孝顺上进，大学毕业后进了当地一家知名的企业，一年后晋升为部门主管。

父母希望一丰找个条件好一点的女孩，这样可以减轻他未来的生活压力，这样的想法其实也算不上过分。静童一直理解他的父母，不管他们给予她怎样的难堪，她都能理解。因为没有谁的父母会乐意接受她这样的聋哑媳妇的，就这一点先天的残缺，早已淹没了她身上其他的光芒。

一丰曾在他父母面前这样形容静童：“她除了不会说话，她几乎是这天底下最为完美的女人了。爸妈，我和她的交流根本无碍，我懂手语，她懂唇语。她具有很高的生活品位，工作方面她从事的是珠宝设计，有着不错的收人，并不会给我增添任何的负担。”

“一丰，先天性聋哑的一种情况是单基因隐性遗传性疾病，先天性聋哑患者都携带有一对致病基因，其中一个来自父方，一个来自母方。如果父母都是致病基因携带者，两个人婚配，其子女就有四分之一的可能是先天性聋哑患者。一丰，你难道不为你的后代着想，不为你的子女负责吗？天底下的女孩子难道都是聋哑人吗，你为什么要娶这样的女人？你知不知道，这样你会成为别人的笑柄的。”一丰的父母言词振振，将他击得无言以对。

所以，此刻站在一丰父母面前的静童不明白，他们是用什么样的方式说服自己来接受她，这个极有可能给他们子孙后代带来残疾的女人做他们的儿媳妇的。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一丰的母亲拉着静童的手让她坐下，“听说你爸爸是大珠宝商苏起享？”

静童一怔，一丰大震，急忙拉着他母亲问：“妈，你这是哪里得来的小道消息？”

关于静童的家庭状况，当时她是这么回答一丰的：“我父母在我十岁那年离异，他们都嫌弃我是残疾人，不愿意和我共同生活。我是由爷爷奶奶带大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后我就出来了。

“什么小道消息，是你表妹昨天晚上打电话告诉我的，她就在苏家的珠宝总部里做事。她说前年的公司年会见过静童，当时就有人告诉她这是他们大老总的哑巴女儿！”

“妈！”一丰打断母亲的话，“ 是因为静童的出身才让你们改变想法，打算接纳她的？”

“我和你爸爸的意思是让你们结婚，婚后呢多生几个孩子。凭苏家的实力应该能想办法多生几个孩子的，是吧？”一丰的母亲一脸喜悦，自顾自地说，“如果孩子生下来都健健康康的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万一要生下来像静童一样的，我们的意思就随他们苏姓，生一个健康的随我们杨姓就可以了！”

“妈！”

脆弱敏感骄傲如静童，她怎么可能会接受这样无理的提议。静童起身，点头告辞。一丰阻拦，紧紧地拽着静重解释：“对不起，静童，我不知道会是这样的。”

静童用手语告诉一丰：“没事， 我没事。”

她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巷，一路的嘈杂像是流淌在记忆中那些散沙般的伤。成年后，她以优异的设计天赋赢得了父亲的欣赏，其实，她所做的努力不过是向父亲证明她的存在。

父亲说：“你的出身及你身上的残缺，注定你不会如平凡女孩一般就业、结婚、生子，你有勇气不凭借家族的力量来帮你寻觅你真正的归宿吗？”

在没有遇到一丰之前，她并不确定；遇到一丰之后，她爱上他并相信他，就如相信她自己。

“静童。”一丰在人群中找到她。她看到他闪亮的眼里有着某种焦灼和不安，“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静童点头。

十分钟后，他们坐在就近的咖啡馆里。

一丰握着静童的手：“我们结婚吧？”

静童侧过身，看着一丰，脸上写满委屈和疑感。

“缓兵之计，先答应我爸妈，以后的事情不难解决的。”一丰说完后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孩子。

静童在这个时候想起的，却是两年前和一丰的初识场景。她在小区附近的水果超市里买水果，过完秤后发现钱包丢了。因为无法言语，她急切地用手语在向营业员解释，一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美丽的外表，出众的气质，高挑的身材，穿着时尚的聋哑女子吸引了很多人的眼球。一丰的英雄情结在这个场景里爆表，他挤进人群，甩出一张百元大钞，笑着解释：“我女朋友出忘记带钱包了！”

说完，拉着静童的手出了水果超市。静童抽出手，用手语问：“我们初次见面，我是什么时候成为你女朋友的？”

从没接触过聋哑人又不懂手语的一丰不明所以，静童拿出手机打下这些字。一丰恍然大悟，急忙问：“原来你听得见啊？”

静童摇头，笑着用柔软的手指点了下一丰的嘴唇。一丰全身战栗，如被电击一般，失魂落魄后，才确定自己对一个不会说话的姑娘一见钟情了。

“原来你懂唇语啊？”这个问题是他清醒过后，回到家里发微信问的。

一丰不同于静童之前所认识的男孩，他的阳光带着炽热的温度，打开她心底的阴霾，给予她从不敢奢求的爱情。一丰说，他从不曾犹豫爱上她，但静童能感觉到他至少犹豫过是否要娶她。

爱情需要感性，婚姻却需要一点理性。静童觉得一丰是个感性和理性的结合体，所以，跟随着一丰的脚步，她会觉得这条路走得艰辛。

她无数次想过放弃一丰，虽然她不能言语，但她擅长洞悉。她明白人的意志，特别是情感上的意志并非想像中那般坚韧，犹如她此刻在丰眼里看到的，并不坚定的带有心虚的恳求。

“一丰，你能告诉你父母，我无法从我父亲那里得到任何物质上的帮助吗？如果能，我就不会被抛弃了，明白吗？”

一丰颓然放开静童的手，无奈地说道：“这也许是我们结婚的唯一筹码，静童，失去了这个筹码，我父母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我们结婚的。”

静童的心闪过凉意，她无力请求，但并不代表她不在心里奢望一丰可以抓起她的手说：“不管了，我们去登记结婚！”

静童犹豫之后有那么点不忍心，主动抓过一丰的手。一丰的手却退缩了。

静童起身，这次也许连告别也不需要了，终于决定放下。她心里敞亮，放下一丰等于放过了自己。

“不要，静童。”一丰抱着她，一如过往，每次在说分手后紧抓不放。

她能感受到他的不舍和矛盾，他一直想要以两全其美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可惜的是，他始终不曾找到方法。因为彼此的留恋和不舍，让他们一次次反复重播着同样的剧情，却独独没有大结局。

半年后，一丰从他表妹那里得知静童回到了苏氏珠宝总部工作。他父亲以高薪聘请她作为苏氏珠宝的首席设计师，他从杂志上看到她得了国际大奖的消息。作为知名杂志的封面人物，曾是他这个小人物女友的她，美艳不可方物。围绕在她身边的新闻，最多的还是关于她的出身，关于她的身体缺陷，关于她的情感归宿，还有就是她有无资格成为苏氏的继承人。

一丰的父母竭力为他介绍新的女朋友，每当他们看到一丰手上的杂志，就会指着封面上的静童说：“哼，好看有什么用，把珠宝设计得再怎么漂亮有什么用？一个又聋又哑的女人，连父母亲都想要抛弃她的人，你娶来何用？”

“妈，当初静童要是答应你们提出的请求，你们也许就不会这么认为了吧？苏氏珠宝，代表着权力和财富，即便他们的女儿是个聋哑人，你们也不会觉得遗憾的吧？”

“一丰，你怎么这么说呢？”

“妈，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静童的父亲再婚后育有一子，静童并无继承权。她的父亲说过，他只会聘请她，给予她发展平台，不会直接给予她任何的经济资助。”

“啊呀呀，老天保佑啊！幸好她当时没有答应啊，我本指望着你能借苏氏这块跳板，取得事业上的进步呢！”一丰的母亲拍着胸脯长舒一口气，“一丰啊，你也快把她忘记了，找个正经姑娘结婚吧！”

一年后，一丰真的结婚了，妻子是他父亲的学生，是一名小学教师，温和如水般的女子，最主要是父母喜欢她。

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丰习惯听自己的心跳声，有时候他仿佛还能听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在血管里静静流淌的声音。

潜意识里他还是有所期待，几次梦见曾经深爱过的美丽女子总是无言地凝望着他，一脸悲伤。午夜梦回，他辗转难眠，看看身边熟睡的女子，然后默默叹道：“静童，你还好吗？你还会想起我吗？”

一年半后的一天，表妹出差回来，围坐一起，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静童身上。一丰的手指轻轻颤抖。表妹说：“老板的哑巴女儿结婚了，丈夫是法国人，很爱她！”

一丰紧绷的身体就这样松弛了下来，表妹的声音犹在耳畔：“我们老板好偏心，果然没把他的财产继承权给他的哑巴女儿。不过，有钱人家的事情真是说不清，老板的老爸老妈却把巨额的财产，在死前都过户给了这个哑巴孙女。唉，人的际遇啊真的难说！”

一丰的父母怔怔地看着一丰，然后撇撇嘴说：“这有什么，万一她生下的孩子也是个哑巴呢，啥都白搭！”

“据说她已经生了，是个女儿，孩子不聋也不哑。”

一丰的妻子下了课回来，手里握着一把鲜花，“教师节学生送给她的。她满怀喜悦地将鲜花插在花瓶里。

傍晚时分，一丰的妻子说：“一丰，你看，这花儿开了。”

一丰盯着那束花许久许久， 是的，花儿开了，似乎像极了某个人，无声胜有声。 

此文选自《爱情从来不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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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陈晓燕，笔名曲十一郎、十一颜。网络作家，编剧。2009年入驻腾讯文学初涉网络小说；2010年签约腾讯VIP写手；2011年出版都市言情小说《锦瑟流年错》；2012年出版古典言情小说《古墓小新娘》；2014年出版都市言情小说《镜子里的爱人》；2015年以笔名十一颜出版繁体版《古墓小新娘》又名《缔绣良缘》，同年再签约出版系列小说《再惑帝王心》《偷心女神探》《风流王爷的酷妃》繁体版；2017年《古墓小新娘》签约影视；2018年出版合集《爱情从来不迟到》。

□编辑：木子叶寒

□ 图片：曲十一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