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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小说:《小王和老王》


作者:王 芬(海南)


小王和老王,本不该相爱的,可他们却恋爱了,这事叫人匪夷所思,在小巷里炸开了锅。

小王,年芳二八,虽过了二八年华,可一头齐耳短发,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常被人误认为是高中生。而老王,年近五十,又加上花白的头发,浑圆的肚子,再保守的人,也估摸着五十出头了。

这两个人,一个住在一楼,一个住在二楼,一个像夏日里的太阳花,一个像秋日里的银杏叶,本不该有交集,可故事,就从一碗面开始了。

小王是个文青,除了青春、青涩,还有文青特有的多愁善感和喜好文字。除了上班,她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坐在阳台上看书,阳光洒在她白皙稚嫩的脸上,常让老王觉得岁月静好。小仙女小王是不会做饭的,家里甚至连碗碟都没有,上班在公司吃,下了班食物全仰仗外卖,这应该是小王作为文青唯一的不足——生活不够精致。而老王则恰恰相反,据说他祖上是御厨,爱做饭的基因早刻在了他们家族的骨子里,一到菜市场,老王就像鱼儿到了大海,那份欢欣雀跃,实在叫小王不解。

起初,憨厚的老王可没敢往男女之情的方向想,他想着这丫头实在可怜,一人在外打工,老吃外卖,对身体不好,就想反正自己爱做饭,每顿多做一点便是。但男女毕竟有别,他怕小王觉得自己图谋不轨,几次欲开口,又咽了回去。而这边小王的肚子早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老王家的灶台一燃,小王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叫。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一段时间后,老王开始做花式宵夜,油焖大虾、清蒸螃蟹、香煎黄花鱼……这下小王不淡定了,临睡前,闻着那菜香,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终于有一次,她没忍住,主动走进了老王的厨房。

“那个,你们家有醋吗?我想借点醋!”小王不好意思蹭饭,就找了个借东西的借口,可肚子没争气,老王把醋递过来时,一米开外,都听见了她肚子的叫声。


“我做了牛肉面,你要不要来点?”这次老王,终于说出憋了许久的话。小王再也顾不得矜持,用力点了点头。

老王用自家饭碗,满满当当给小王盛了一大碗面,又特意强调,筷子和碗,都是拿开水烫过的。对于老王来说,小王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遥不可及。面对诱人的牛肉面,小王瞬间被打回了凡间,她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开始呲溜起来,油渍不小心溅到了衣服上也没注意,嘴唇糊了一圈辣油,最后还抱起碗把面汤一饮而尽,这阵势,让老王好半天才晃过神来。

可这样的小王,多了一丝烟火气和孩子气,让老王更加心疼和怜爱。

从此,小王就成了老王厨房里的常客。吃着,吃着,就聊开了。老王是椰城里的原著民,据说祖籍是湖北,他父亲因为老母亲畏寒,就举家迁到了海南。老王有椰城人特有的乐观和淳朴,他活得很开心满足,尽管前妻因为一场车祸,意外离世,他还是积极乐观地把儿子抚养成人,如今,儿子已经大学毕业,留在京城工作。老王还是经营着自家小餐馆,尽管积蓄已经足够度过下半辈子,可老王喜欢做菜,对一个人来说,有一辈子执着热爱的东西,也是很幸运的。

与老王相比,小王的遭遇就坎坷得多。她出生农村,从小父母离异,把她寄养在奶奶家里,初二那年,因为修补漏雨的屋顶,奶奶摔了一跤,不到一个月就离开了人世。她还记得那天,她像往常一样放学回家,本就不大的砖瓦房里挤满了人,奶奶躺在堂屋的棺材里,很安详,那是第一次,她知道了死。她回想起小时候,每到夏天,奶奶就会用报纸给她糊风筝,会牵着她的小手接她放学,唯一的,可以让她有安身之地的奶奶,就这样,突然离开了她。她看到跪在地上的父亲,衣服上擦满了泥灰,他从打工的浙江周转了两天一夜,才赶了回来,如此,也没见到奶奶最后一面。她听到父亲撕心裂肺的哭喊,那一幕,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尽管这个男人让他觉得陌生,可血溶于水的爱是抹灭不掉的,他的身躯太瘦弱了,贫穷压弯了他的腰,那一刻,她心疼他。

谋生的紧迫,让父亲还来不及询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就又匆匆踏上了南下的火车。临行前,他交给小王一张卡,让她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好好读书,钱不够了就给他打电话。小王很争气,成为了村里唯一的一个大学生。上了大学,她给父亲打电话,让他以后别给她打钱了,她可以自己打工赚钱。他在电话里哽咽了很久,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小王挂了电话,因为她听到了电话那头,婴儿的哭声。

端火锅、卖鞋、发传单、当助教……她拼命挣钱,拼命学习,顺利毕了业,就背上行囊,来到了椰城。来到海边,她轻轻吟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为什么她的心,面朝大海,却依然觉得千疮百孔呢?

她在公司附近搜寻出租房,一眼就被老王家种满花的阳台吸引。老王家,离海不远,一栋两层老式住宅,有一个种满花的院子,老王虽然不爱看书,但却很热爱生活,把一切打理得紧紧有条。

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对其他人来说,只是平常,对小王来说,却有点想哭。她吃过无数外卖的面,可这碗面里,却有家的味道。老王的憨厚,让小王觉得很亲近,也很安心。

小王一开始,就没想过,自己会爱上老王。从小,她就幻想着,有朝一日,会有一个王子,骑着白马而来,为她穿上水晶鞋,从此,成为她的避风港。老王,无论如何,与王子不能联系到一起,何况,她的眼光那么挑。

一到下班,她就会不知不觉,带着欢欣雀跃走进老王的厨房。每次,都会有花式菜肴等着她,最难得的是,老王总会默默记下小王无意中说出的想吃的东西,然后马上安排。有人等着自己回家吃饭,这是小王长这么大,从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追求小王的人很多,有青年才俊,也有出手阔绰的富二代,可小王每次跟他们在一起,都觉得很不自在。从小的遭遇,塑造了小王多疑敏感的个性,她在追求者中感受到的,是急于得手的迫切,是机关算尽的自私,是浮夸的吹牛和炫耀,在这快节奏的时代,爱情好像和快餐一样,成为了过期作废的易耗品。她的不安全感,让她像一只刺猬,面对纷繁的世界,她不断竖起自己的刺,往洞穴里缩,只有在书本里,她才觉得自己是安全而自由的。

老王和其他人不一样,他进退有礼,只要能每天让小王开心,他就觉得很满足,他从没想过,要从小王那里获得什么。小王身上的刺像雷达,只要有一点用心不纯的信号,它就会报警,可相处的时间越长,小王的刺就越松软。

小王也很调皮地试探过老王,邀请他进屋坐坐,把老王吓得连连后退,差点滚下楼梯。小王躲在门后偷偷地笑,那一刻,小王觉得自己的世界,都被老王照亮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小王一遍遍问自己,爱情不就该是鲜花和烛光晚餐吗?怎么会是一碗牛肉面呢?她连连摆头,给自己几巴掌让自己清醒一点。可这个念头,却越来越浓烈。

让小王动心的,可不只一碗牛肉面。吃饭的时候,老王总会让小王给自己讲书里的故事,每当这时,小王总是一改羞怯的内向,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起来,老王总是听得很专注,不时发问,像个孩子一样好奇,好似小王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小王在老王眸子里,看到了闪闪发光的自己,也看到了老王对自己纯粹的欣赏和爱意。是谁说过,女人爱的,从来不是男人,而是和男人在一起的自己。


感情在升温,信任在加深。小王和老王,俨然成为了一家人。有一日,小王临时回家取文件,老远就看到老王坐在院子里聚精会神地看书,她悄悄走近一看,正是昨天她讲的《小王子》。老王发现小王在背后,吓了一跳,慌忙藏起书籍,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老王不自然地岔开话题。

“哦,我回来取文件,不回来,怎么知道某人不看菜谱改看书了呢?”小王假意揶揄老王,心里却乐开了花。一个男人,愿意为你改变,愿意去了解你的世界,这是多么令人感动的真诚。

来椰城快一年了,小王除了公司和出租房,还没去过其他地方。她想到岛内转转,唯一能找到的旅伴是老王,可旅行不比平时吃饭,小王还是有些忐忑。

老王早就看出了小王的心思,不知何时,他学会了读懂小王,他知道小王什么时候是认真,什么时候是开玩笑,而什么时候又是口是心非。甚至有时,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老王也能知道,小王在想什么。

有一日,老王对小王说:“你来了这么久,还没到处转转吧?我给你画了一个路线图,你看,好吃的,好玩的,还有文化背景,我都写在旁边啦!你跟着导航走,酒店我都给你定好啦,保证万无一失!……”看着老王兴奋的样子,小王不知怎的,就突然抱住了老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她只觉得抱着他很踏实,很温暖。老王站在原地,双手就那样一直悬在空中,让小王抱着。他们久久都未说话,院子里的茉莉花香气扑鼻,海风吹得人心里酥酥的。

“你跟我一起去吧……”小王依偎在老王胸口,甜蜜地说。

“可……可我只定了一间大床房……我……我马上再定一间……”突如其来的惊喜,让老王有些语无伦次。

“不用了,省点钱多买点好吃的……”小王把老王抱得更紧了。


作者风采简介

☆☆王 芬,1992年5月出生,梦想成为一名自由撰稿人。本刊微小说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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