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蔚文立平（四 川）
是谁在弹琴？如此动人的琴声!
“操琴的人居于水中
鱼痕 鹤迹和齐腰的水草
是昨夜深悬的琴弦
她把水纹当作曲谱
便有那么多声音在流淌
她把芦花当作听众
便有那么多路人在投降……”
诗人用一把七弦琴作象征，第一弦的琴歌这样写道。
“操琴的人在一条溪中
她不知道 指尖的琴声
早已漫过了渭水和湘江”
“操琴的人 什么时候
你才能把琴声还给耳朵
就像把那一段凄冷的命运
还给一个忧伤的人”
在看似光辉的历史后面，有多少和悲欢离合，可谁会关注那些无辜的人的艰难的境遇和悲惨的命运？诗人王国平与与他们同呼吸，他发自内心地关系底层人民的命运，这是一位伟大的诗人的情怀！
“井下没有四季
春夏秋冬在琴弦上盲目地奔走”
“井下没有月光
阴晴圆缺在寂寞的十指间流淌”
“井下没有过去
前世和今生被另一个人紧握
只有命运是卑微的
生有何欢 死有何苦
那些迷路的人啊
为何在日出前抱头痛哭”
“其实，井下早已空无一物
没有路、没有琴、没有操琴的人”
诗人用自己的感受写道：
“我是一张忧伤的琴
操琴的人 你的指尖在哪里”
“把渔火舟楫和春花秋月
托付给流水般的往事与节气
纤纤十指啊 你将怎样击中
琴上那些缄默的音符”
“十指抚我肩兮 弹不出高山流水
只有童年的疼痛和梦中的新衣
十指抚我手兮 弹不出十面埋伏
只有柴禾、命运的门框和记忆的缺口
十指抚我足兮 弹不出阳关三叠
只有风尘 迷途和关节疼痛
操琴的人呵 如果你能弹出我的忧伤
我愿意双手交出命运的掌纹
并终身为你失语”
这是真实的感受，因而最有发言权。
诗人也有幸福，这种幸福是艰辛的。
“用所有的吉祥 甜蜜和幸福
为今天合奏一部欢乐的曲子
把沉睡者叫醒 把忧伤者扶起
让谦卑的劳动者
放下手中紧握的宿命和农事
加入到这盛大的合唱
而我 将是其中声音嘹亮的一个
摩挲着昨日 泪流满面”
琴声“让那些哀伤的人们一生都够不着”。这是因为幸福离他们太远。
在第二弦，诗人写了挽歌，反映的是2008年5月12日汶川那场大地震的场面，那场大地震来得太突然，以致当它摇晃得山崩地裂时人们还没反应过来。
学界一直在预测这场大地震，可它迟迟没有到来。记得父亲生前监测到龙门山一带地磁活动一直很活跃异常，曾多次断言龙门山断裂带将发生8级以上的大地震。当我翻到父亲留下的论文稿件，无限感慨！父亲是一位优秀的地质工程师，几乎年年获得先进工作者的称号。他多次准确地预测出地震，论文屡屡发表，受到无数次奖励。父亲走了，他没有看到，他幸好没有看到他的预言发生。
“今夜 请所有的月光
直接照进四川、甘肃和陕西
照进那些断裂的山堵塞的河
照进那些倒塌的房屋”
“今夜
那些月光照不到的地方
是我们终身的痛”
诗人深情地发出这样的声音。而“青花瓷”更是催人泪下：
“那些惊艳绝世的瓷器
仿佛还握在唐人的手里
还静静地埋在明清宅第的废墟里
独自圆润 细腻 光洁”
“在灾难突降的瞬间
世间万物
像瓷窑坍塌下的器物一样易碎
而在聚源中学的废墟里
始终有一缕瓷质的歌声
穿过钢筋、水泥和课本
沿着曲折的阳光
一次又一次擦亮人们的耳廓”
“三个瓷一样易碎的生命
凭着穿过缝隙的那一缕阳光
凭着瓷器一样细腻与圆润的歌声
将黑暗 寒冷 恐怖和绝望
一一撬起 搬开
青花瓷 青花瓷
盛开在大地深处的花朵
正在凋谢中绽开
在绝望中怒放”
如果说这首诗是撕心裂肺，那么“在废墟前等侄儿”诗人却用看似平淡的笔墨烘托出沉重和悲哀，表现手法高明。
“三十一年了
我从来没有这样等待一个人
那么绝望 那么冷”
“我在废墟前等待我的侄儿”
“可是 直到我离开
他也一直没有走出来”
那场灾难，有很多不幸的故事，而这段诗人写出了“我”心怀一线希望，强作镇静，故作轻松。愈发显得沉重。
第三弦骊歌：
若水
“何必浩荡奔流
何必惊涛骇浪
我只愿意做一粒水微
在三千若水中沉浮
就像一尾巨大的鱼
在一滴水中 自由地游弋”
历史笔下的秦皇是无情的，尽管真实未必如此，但像秦始皇这样暴征税赋，真是犹如一尾巨大的鱼在滴水中游弋，若还要自由地，结果可想而知，水干了，鱼焉能活？而我们百姓只能无奈地选择做一粒水微。
“而更多的时候
我愿意一个人坐在岸边
用手掐着青草和节气
用眼睛喂养着白鹤
用唇语 将那些若水的句子
一一朗诵”
因为此时诗人已说不出来。
“所有人都睡了
你却在灯下 铺纸展笔
记录那些生活中琐碎的小事
你记下：疼痛或甜蜜
你记下：百鸟缄默是你最后的婚床
然后 一点一点地遗忘”
诗人知道在强权面前文字是苍白无力的。
“我已忘记了名字与称谓
我已无法抱紧前生与来世
我只知道 水的流向
是抵达春天最近的道路”
然而我要说，在无情的时间面前一切都无济于事，唯一文字可以穿透。
诗人的爱情观是坚贞的，不然他怎么会说：
“你是知道的 我很愚笨
所以我只有选择
左手握着诗歌 右手握着疼痛
孤独地穿过一朵花的前生来世
在今天的某个路口等你”
诗人也写了心事纠缠的无奈：
“转过身子 他从来不会看见
自己的心事正野草般疯长
或许 他看见了
但又能怎样”
对人性的剖析非常细致。
诗人在第四弦献歌中说了些人和事，想必是和他亲或近，便不好妄加揣度。
第五弦长歌，诗人歌颂了水。
“唯有水不朽
唯有灵魂的光芒朗夜长照”
诗人更歌颂了兴修都江堰水利工程的李冰父子和劳动人民以及由此带来的幸福的田园生活。
上善若水，水利水利万物而不争且有五德。
“我们要颂扬一个与水有关的名字
和一些与水有关的物事
长锸 锄头 凿子和锤
我们要把它们一一赞美
而两旁渐次升起的稻香和蛙鸣
是我们今生唯一的献辞”
诗人也歌颂了巴蜀大地上另一个奇迹“三星堆”，并以冷峻的笔墨反思。不过这一奇迹神秘地消失，它不像都江堰两千多年来依然如初，滋润着成都平原，化解着一场场水患。
“一枚破碎的象牙是一柄出鞘的利剑
一片寒光轻颤之后
便轻易地刺中了历史的某处隐痛”
“但是仍有一些敲打青铜的声音
洞穿锈迹斑斑的历史
蜿 蜒 而 来”
然而不真正了解诗人是很难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的。第六弦短歌诗人这样写道，像是自话自听。
“二狗半年来音信全无
我能脱口说出呼叫已经转移
应该马上张贴寻人启事”
“我无法脱口而出的
是一个人的名字
它既艳且丽
它让人默不作声并终身无语”
“我比自己的名字落得更低
任何一粒尘埃都比我更高”
不知在那个夏天发生了什么，诗人发出这样的感叹：
“这个蓝蓝的夏天
是一个中毒渐深的过程
从月白到湛蓝
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
将令你彻夜不眠”
“这个蓝蓝的夏天无雨
所有的雨水都聚积在我的眼眶里
与天空作着长久的对视
我不知道 有些情节被雨打湿了
会不会感冒
会不会关节发炎
会不会在晚年时大声喊痛”
“这个蓝蓝的夏天
有人沐浴更衣 有人持刀抢劫
有人将往事当箫
把自己吹得
肝 肠 寸 断”
诗人在另一首诗中写道：
“就连谎言也开出了艳丽的花朵”
“天就要塌了
其实，天本可以不塌的
如果你不抽出最坚硬的部分
如果你不抽出叫爱的那部分
无论多么倾斜的天空
都可以平静如初”
王国平是真正的诗人，他的诗是很有深刻的，值得回味！
第七弦非歌。非歌胜于歌，这才是高潮。不知道为什么诗人对夏天那么刻骨铭心，或许夏天发生的事太多。
“喵 喵 喵 喵
一只猫在屋顶上疯叫
从晚上叫到天亮
其实猫叫叫也没有什么
猫当然有叫的权利和自由”
“其实猫说
我只是告诉你们
有爱的日子每天都是春天”
诗人用一把七弦琴作象征，在每根琴弦上谱写诗歌，非常独特的创意，诗与歌本来就是分不开的，不得不说诗人匠心独运，是一个创举。
诗人的生平从他的诗《三十八岁生日与己书》里知悉，他母亲生他时饥饿竟然忘记了疼痛，就想吃一大碗浓稠的稀饭，却拼命吞口水，那是七六年。其实真正困难的是六一二年，听大人们说起很恐怖，可到了八七年吃肉还很困难就有些费解了。看来地大物博，地区差异还是很大的。诗人用诗的形式记录下他所经历的往事，是非常珍贵和有价值的。
作 者 风 采 简 介
★★蔚文立平，1963年生于四川，1983年毕业于湖南大学机械工程系。西部文艺创作研究院研究员；当代文摘特邀副主编、专栏作家；《新古典主义文学研究会》发起会员兼四川大学中国西南文献研究中心研究员。有诗词、散文、散文诗、时评、文学评论等发表，2016年长篇小说《明月照海潮》由新华文轩四川数字传媒出版公司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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