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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重名家，力扶新人
《归途有感》
作者：牛伟亚（甘肃）
“天都大亮了，你让丫丫自己上去搭车去，你就别送去了。”
“么（没）事，这也近的了，我送她把车坐上我就下来了，你先喝茶，我来了咱再下地去。”
“大哥，你别说了，那每次娃娃走，咋都行，就是不送不行，就算是逢着了雨雪天，那也是挡不住，让他送去吧。”
安静的小土屋在深秋的怀抱里，伴着屋子里罐罐茶微弱的气息小心翼翼的望着这里的两个女人，两个男人。彼此心间的感觉如同屋外那棵老槐树七零八落的叶子，不约而同的随风而逝。
“那你就送去吧，你啊，就是把娃娃太娇惯了。”大伯伯两腿稍微分开，后背直而立，大约可以用端庄来形容一番，突然想到鲁迅笔下那个站姿如圆规画圆的女人模样，可惜大伯伯他是坐在沙发上，他是男人。不觉为自己驴头不对马嘴的异想忍俊不禁。罐罐茶煮开了，大伯伯用压茶棍挡住茶叶，倒一杯，端而品之，杯中弥散的热气漫上他那张苍老的脸，填满了皱纹，和写在他脸上的岁月相得益彰。放下茶杯，右手指缝间燃着的红塔山烟，就像伺候主人的丫鬟，静静的侯着。
“丫，你收拾好了没，好了咱赶紧了走，八点多车就过来了。”听见爸的催促声，我心里一阵的不情愿，对于一个常年在外的孩纸来说，在家里的时间最配得上白驹过隙这个词语了吧。
“大伯，我走了。”
“恩，去吧，现在去就到过年回来了，到学校了，凡事多操点心，家里的事你就别瞎操心了，把书好好念。”
“知道了，大伯，过两天你去西安时路过天水，到时你打电话，我过来送你。”
“恩，好，赶紧去吧，别赶不上车了。”
环顾空落落的客房，正桌子上奶奶的牌位也在寒衣节送纸时烧掉了，只有一副通渭人家普遍性象征的字画冷冷的挂在墙上，字画顶头大大的福字安静的看着我，似乎对我说：“别看了，走吧，走吧。”
回头再看那一热炕，应该还是老奶奶盘腿坐在那里，“去吧，我娃过年了就又来咯！”含着眼里打转的泪水，只能笑一笑，那淡蓝色的墙围子木愣愣的杵在那里，对我不理不睬。
“东西都带了没，昨晚看你的充电器在插板上，拔了没，把你用的都带全乎咯。”
“嗯嗯，都带了，妈。”
妈送我出了门，爸拿着我的包已经在前面走了。走出家门的那一刹那，似乎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就连大门上那株枯草对我都是恋恋不舍。这个地方，有一种力量，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力量，在心里给你注入强大的电流，从脚尖到头顶，就在迈出家门的那一刻，刺激你所有的神经，让你不得不把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刻进你的肉里，渗进你的骨子里，住进你的灵魂里。
“妈，回吧，我走了，冷的，你赶紧进去，我也走了。”
“去吧，路上小心点啊！”
没有说再见，没有挥挥手，我怕我带走这里所有的云彩。只有时不时的回头看，看妈一直注视我走远的双眼，看这个最容易勾引我思绪的讨厌的地方。
该走的人都走了，一直在的一直在，等着远去人儿的下一次回家。
爸在前面不远处等着我。“慢点走，上坡路，要不然气喘的厉害。”从家里到坐车的地方差不多还要步行半个小时，在我的印象中，这条路，连着走了差不多四年，每次回家都是爸接我，每次走的时候，也是爸送我。有一句话说：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雨，我都去接你。
可在我的生活里，这句话应该是这样的：你走，无论多大风雨，我要去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雨，我更要去接你。
爸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父女俩的脚步伴着清晨新鲜的空气敲醒了还在熟睡的小村庄。路过年事已高的旧小学，校园早已成了荒草地，他们都从裂开缝的乒乓球案中狂傲的疯长，因为他知道，这里，现在是他的领地，他是王，无人与他争抢。
“站住，别跑，我抓到你了。”
“走，我们跳皮筋走，有四个人就够了。”
“赶紧赶紧，坐好，老师来了。”
“我妈烙的饼子好吃，来来来，都吃！”
“你说上课半天这数学老师还不来，是不是请假了，不来了，那就太好了，啊啊啊啊啊。”
“起立！”……
那时这个小学里，只有三个老师，我印象中的三园丁，如今一个已经离开了人世，其余两个随儿女去了外地，不在这里待了。原先还算热闹的小山村如今凄凉凉一片，这里零星的那么几户人家，家里也只剩那几把老骨头了。
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儿女在外，都顾不上家里的老爹妈，慢慢的才明白那么一点。
人这一辈子何其漫长，从一无所成离开家，在外面风风雨雨打拼，攒钱，几年后，娶个媳妇，成个家，就开始过自己的日子，说不定过个一半年，有了自己的孩子，从租房子到买房子，再到孩子上学，一辈子就必须沿着这条轨迹走。在农村，哪有什么幼儿园，就连唯一的小学都撤了，并到了川里的小学，待这里，确实也是地不利，人自然不和啊。
没成家时，想着自己出去赚钱了，将来让爸妈过上好日子，可是，一步一步的生活终于把你所有的理想逼成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现实，也不是自家儿子不管，只是真的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当孩纸哭着吵着要和邻居家小妹妹同样玩具的时候，哪还有多余的钱给老爸老妈买个营养品，买件保暖衣。当然，对于女儿来说，统统那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句话就把养老送终的责任全部架到了儿子的肩上，因此，在很多人的眼中，女儿长大了，能找个好婆家，要些彩礼，她这一辈子也就算是安稳了，爸妈心里也就舒坦了些。
“人家都说，娃娃大了，走就自己走了，还送个啥嘞，可是，我不送，我这心里不踏实啊！”
“没事，爸，我也这二十好几的人了，你别老操心了！”
“哎，不操心，到棺材板盖上的时候，估计就不操心了！”只听见爸一声叹息，可脚步未停，继续着。
眼前的大山烘托着老爸的背影，在我心中，屹立不倒。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亲吻他的后背，洒下的光映照着我脚下的路，亮着，蔓延着，一直到我也不知道的远方。
“手冻不冻，走的急，你连个手套都没戴。”
“不冷，这会儿手都热乎了。”
每次离开家，我都以最低落的心情，佯装笑容，踏上回校的班车。
八点整，车也过来了，老爸招手停下，我上了车，坐在靠窗的位子，说着：“爸，我走了，赶紧回去吧！”每次走的时候，我不敢挥手，顶多说句，赶紧回吧，我走了。在我的心里，挥手再见，下一次又将何时再见，我害怕这漫长的等待，我更害怕这短暂的分别，因此，每一次离开家，我从来不跟他们说再见，也不知这种作祟的心理，到底是什么由头，反正一句再见我是说不出口。
这次回家，大姑说她眼睛看东西都模糊了，有时看不清，大姑和爸一模一样，眼角有那么一些细细的红血丝，如果不流泪，倒也看不出来，但只要眼睛里觉着要哭，那些红血丝就像先锋官一样打头阵。透过车窗，看的那么清楚。
“赶紧回吧，走了！”
“注意安全，到了打个电话。”
“嗯嗯，知道了！”
打我记事到现在，差不多快二十年的时间里，我觉着自己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可以承受，事实告诉我，我并没有那么坚强。我最怕男人掉眼泪，尤其是看到老爸掉泪，在我的记忆里，他从不流泪，只有这次给奶奶送寒衣，也恰好是奶奶的百日纸，几个姑姑撕心裂肺的哭声，随着那一缕一缕的青烟伸到了天上，奶奶能不能听见，我不知道。看着爸跪在坟前，没有哭声，只看见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要烧的纸上，那种心疼，就如同烟头烙在肉上一般，一阵一阵，直达你的心上。那天，我没有哭，天额外的晴，没有一丝风，没有一朵云，我呆呆的跪在那里，死死的盯着那落下的泪滴，我却不知道，我的眼泪藏去了哪里。
生命来来往往，我们以为很牢靠的事情，在无常中可能一瞬间就永远消逝了。奶奶的离世，让我的脑海里时不时会想如果有一天，我也离开了这个世界，谁会记得我？谁会那么的难受？谁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望一眼有家的方向，瞬间觉着这是一种多么残忍的想法，瞬间觉着我不再那么害怕老人们的离去，我更害怕我会离开他们。
这次回家，几个姑姑开玩笑说：“你看这丫丫也快到嫁人的时候了，毕业了，是不是要带个对象回来看看姑姑啊！”
“行啊，该带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带来了嘛。”
还记得奶奶在世时给我说：“咱是穷人家的娃，不求以后说是能嫁个多富的人家，但必须得找个把你当人看的对象，日子穷了没啥，慢慢往好了过，可这人要是不合，好日子也能捣鼓没咯。”爷爷去世很早，打我生下来就已不在了，奶奶把五个姑姑，爸和二爸七个娃拉扯大，在那个吃草根，啃树皮，有了上顿没下顿，遭人白眼，受人欺负的日子里，拉扯这个词语的分量可想而知。妈有时说：“你这倔劲真是得了你奶奶的真传！”我笑而不语。
我一直摸索，爱情里，“把你当人看”，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状态，我一直觉着自己有种病变的心理。假如把失恋当成一个分水岭的话，那么在失恋之前，我觉着有一个异性朋友对你嘘寒问暖，时不时还来点小浪漫，俩人关系不远不近，再进一步，那就是一束玫瑰加一杯咖啡的最美时光，穿个情侣装，小手一拉，校园里走几步，海阔天空的谈谈理想，在这时，男生应该是把女生“当人看的”。失恋后，觉着太浪漫的太浮夸，不浪漫的又不太实际，害怕别人的关心，又渴望他们的关心。慢慢的，时间长了，大可用那句“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来形容吧。
三毛说：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天地间的过客，一个人的声音和足迹，如果能被另一个人深深的怀念和铭记，这就是永恒 。如果这样，约么你也是被他人“当人看了。”
班车兜了一大圈才上了油路，离家越走越远，马路两边的杨树，孤冷的站在那里，目送一辆一辆擦肩而过的大大小小的车。
都说女儿是父亲心中的极品，可以任性所有一辈子。那父亲是女儿心中的什么了？父亲是女儿心中的太阳。
其实，每个人背后都有别人体会不到的辛苦；每个人心里，都有旁人无法感受的难处。路一步一步走着，自己最明白。
普天之下，爸妈的心在儿女身上，儿女的心是不是也该有十分之一在爸妈身上？
耳机里一首《父亲》单曲循环，一路走来，我发现，求时光慢一些，不可能，求爸妈不再变老，也不可能。那什么有可能？时常给家里打个电话，看到他们喜欢用得着的东西就给他们买，只要有时间就多回回家，多听听他们的声音……“等我有时间了我再打、等我有钱了我再买、等我有机会了我再回家……”很多东西，很多感情，在一个“等”字里就等没了，等散了。
爸一直很喜欢皮夹克，这次回家给他看了我网上看好的图片，样式他喜不喜欢，估计图片还没看清楚，只听一句：“你又没挣钱，等你以后挣钱了，再买这些，给你的生活费别花在这些没用的东西上。”“就是，别乱花，一看这也得一两百吧。”妈在一边应声说到。我也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才可以挣很多钱，两年后，三年后，五年后，我只知道，我现在就是想买他们喜欢的皮夹克，觉着自己有点打肿脸来充胖子的节奏，不过，还好，衣服穿你们身上，我心里倒也高兴的很。
龙应台在《目送》里说：“不必追”，不对，从现在起，就要去追，要大步去追，因为，你每等一次，父母就老一岁，诚如那句：他们养我们长大，我们就应该陪他们变老！
“爸，我到了。”
“到了就好，等会赶紧去吃饭吧。”
“嗯嗯，知道了！”
这次回家，感触颇多，杂而乱，不成文，一直想写成几句断开的话，成首诗，可是却不尽如人意，匆匆几句，聊以慰藉！
清晨
在有阳光照射的地方，最不害怕
晌午
在有爱的地方，阳光最灿烂
夜晚
在有你的地方，生命刚刚好
二零一六年十一月四日
师院华英公寓
牛伟亚，汉族，中共党员，天水师范在读大三学生，挚爱文字多年，喜散文，好诗歌，擅随笔。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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