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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母爱的味道》
作者 | 吴小街（江西）
清明节的前三天，母亲打电话告诉我，她包了很多鼠曲包子，春节留下的两只鸭子也准备在那天炖吃了，叫我们一家回来吃。
清明节那天，母亲忙忙碌碌，做了一桌子的好饭好菜，老人家一个劲地夹菜给儿子，我们的碗里也是堆得成了一座小山，可是老人家自己呢？把那些好菜全部让给我们，自己就吃一点点青菜。看着盘子里堆积如山的菜渐渐塌陷，爱人说，母亲的烹饪技术越来越好了，老人家脸上的皱纹舒展成圈圈涟漪，高兴得合不拢嘴:真的吗？只要你们喜欢，我就高兴！
我知道爱人说的是真心话，因为在我们印象中，母亲是不会做饭的，炒出来的菜是很难吃的。
有句话说得好，会享受的人一定是烹饪高手。其实在农村应该这样说:好吃懒做的人才是厨房里的烹饪能手。这话很有道理，母亲从小就是勤劳能干，砍柴、拔秧、插秧、打猪草、喂猪养牛，农田里的活样样在行，因为干的都是体力活，对吃就不太讲究。有菜没菜都能吃个两三碗，放下碗又要到田里干活，哪有时间去品尝菜的美味？
以前有祖母在，做饭的事情轮不到母亲插手，她就只管做庄稼里的事情。27年前，祖母去世了，48岁岁的母亲第一次给我们做饭，炒菜不是盐忘了放就是咸得我们在冬天的下午都喝冷水。她自己不挑食，一碗腌菜都能津津有味地吃个四五天。到我们成家以后，母亲知道自己炒出来的菜难吃，逢年过节，一有客人来，母亲就一阵紧张，围着锅台团团转，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拿锅铲的手就不停地抖，一抖就把盐当不要钱似的往锅里撒，有时转个身回来，又撒点盐，想想不对劲，拿筷子尝了尝，顿时五官咸得都挤到一块了，气得连连骂自己死了记性！
我经常提醒母亲，炒完了一个菜一定要洗锅，这样的菜好看又好吃，但她总嫌那样啰啰嗦嗦，过惯了苦日子的人，处处精打细算，表现在炒菜上就是，前一个菜是鸡呀肉呀什么的，铲完这些菜后，母亲绝对不会洗锅的，要洗锅也是稀里糊涂，手中的勺子既舀锅里的脏水，又伸进水缸里舀澄净的水，弄得一水缸都是油……她觉得锅里的油洗掉了很可惜，一定得让下一个菜沾沾油，于是我经常看到的情景就是:母亲把肉铲到盘子里，放一点点油（有时把肉里的水倒回锅里），然后就把青菜放到锅里炒，几个来回翻炒，等铲到盘子里，母亲一边嘀咕:这白菜见鬼了，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些黑点，还难吃的要死?我们忍不住笑她，七嘴八舌批斗她炒菜不洗锅，菜当然难吃。要洗锅也是稀里糊涂，手中的勺子既舀锅里的脏水，又伸进水缸里舀澄净的水，弄得一水缸都是油……看着一桌子的菜还像迪拜高楼一样那样的高高耸立在盘子里，老人家是一脸的尴尬，常常是边收碗边自责:你们是空肚子来啊！我做不来饭菜，害得你们大老远跑来挨饿！
我不知道后来母亲怎样下定了决心要提高自己的技术，反正每次回乡下，感觉母亲炒的菜是越来越好吃了，端出来的菜不但味道好，颜色也非常好看。以前用粗麻叶包的元宵鼠曲果又黑又硬，扔出去简直可以把狗打死，我们谁也不愿意带回家去吃，往往老人家一个人忙活了一天，最后我们都不吃，还得她一个人吃个十天半个月。
而现在，尤其是父亲走了以后，母亲常常一个人提着篮子到田间地头 去采鼠曲草，这种高不过30公分的草长在田埂、荒地路旁，母亲眼睛不好，在茂盛的青草中要采摘鼠曲草非常不容易，一个75岁的老人在春天的阳光下，顶着一头雪白的头发在青青河畔草里寻寻觅觅，去寻找一棵棵矮小的鼠曲草。这么辛苦，老人从来不会叫一声苦，她心里被一种伟大的力量占据着，这种力量就是对我们四兄妹无私的爱心。母亲把一篮子的鼠曲草采回家将一根根杂草清理掉。天气晴朗的日子，母亲把这些鼠曲草放到干干净净的匾里接受日光浴，那一棵棵鼠曲在阳光的爱抚下由深绿变成浅绿，身子越来越轻盈……清明节那天，母亲磨好了糯米，到山上拔出上好的萝卜，把煎好的鼠曲草全部放到糯米粉里，让大哥仔仔细细揉，直到糯米粉全部换上绿装变得轻软为止。母亲买来几斤上好的新鲜猪肉放进萝卜里翻炒，鲜肉甜美的味道全部渗进萝卜里做成馅，包馅上甑蒸熟后即可食用。从厨房里飘出的香味丝丝缕缕钻到邻居大妈大婶的家里，她们都夸母亲的鼠曲包子越做越好吃了！
等到我们回乡下，母亲先蒸几个包子让我们尝尝，那一个个穿着青色外衣的鼠曲包子还在丝丝缕缕冒着热汽，轻轻一咬，韧绵糯滑的鼠曲包子有股浓浓的野花香味，皮子略略带着顽皮的嚼劲。母亲一直注意我们的脸色，小心翼翼在旁边问:好吃啵？说实话，真的好吃！母亲很高兴，像个孩子似的说:那就好，那就好！等到我们上车时，母亲把所有的鼠曲包子和没有吃完的好菜全部装好了，非要我带回县城，我有时觉得自己太过分，说:你就不留点给自己吃?
老人家在车旁一脸愧疚，不知道是说给我听还是给自己:难得你们喜欢妈做出来的饭菜，以前总是不能让你们满意，我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能给你们做几年了……
我听不下去了，轻轻一踩油门，将老人甩在后面，车里的那些包子和菜晃了几下，很快又恢复原状，这些浸透母亲心血的包子，在阳光照耀下，是那样碧绿……
吴小街，男，江西省余江人，鹰潭市作协会员，从事教育工作，醉心读书写作，在读书写作中寻找到一片美丽的桃花源。文章《喝彩》《孤独的背影》在《每周文摘》上刊登，文章《美丽之花在错误中绽放》、《坐在最后一排鼓掌的男孩》、《我和家长有个约定》等九篇在《江西教育》（中文核心期刊A版），《又闻柚子香》《初为人师》《目送》在《中外文艺》上刊登。在市级报刊发表文章百余篇。本刊特邀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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