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可铮美文精品诵读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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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重名家，力扶新人
祖 母
作者 | 朱可铮（河南）诵读 | 雪 峰（山东）
朱可铮美文精品诵读系列
祖母是桐柏山里走出来的。 她在逃婚的路上遇到了从山东走出来的祖父。当时祖父跟随冯玉祥的部队辗转各地来到河南，祖母看上了高高大大的祖父，于是结为连理并在异乡定居。虽然祖父大她15岁。
祖母个子1.5米多，皮肤黝黑，很爱干净。印象中，祖母每天有早起的习惯，她喜欢把自己收拾得很利索，短发整齐地用两只黑卡子卡着，衣服熨贴整洁，每天在镜子里仔细整理是她的必修课。祖母育有三男两女，每一个她都很溺爱，以至于每个孩子都敢在她面前发脾气。祖母说话嗓门大，每次争吵之后，她都会十分落寞的坐一会儿，思考过后，很快就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她这种快速的和解方式纵惯了家人和所有人，让她看上去十分健忘。祖父因为身体的原因和身份的特殊，在那个年代，基本上是祖父在家做饭，祖母在单位打拼养家。祖母在一家菜店上班，还是因为说话声音大，常常会听到菜农和顾客的埋怨，说她态度不好。我去菜店找祖母，远远地听到她与别人的理论声。我走过去，祖母抬头看到了我，脸上开始有了笑容，那种笑容是发内心的绽放，跟镜框里戴红花的她一样。
祖母往往是在维护单位的利益才与别人有了龃龉。祖父说，菜店又不是你自家开的，你整天卖命的干图的啥，为那斤斤两两的抠，抠出来也是集体的。祖父边说边骂了她。我第一次看到祖母流泪，在别人眼里较为强势、爱发脾气的祖母哭的很伤心。当时我就睡在她身边，她哭的时候紧紧搂着我。祖父骂她是因为她早出晚归、拼命工作，祖母哭是因为繁重的体力劳作和生活压力让她永远处在焦虑不安和紧张状态之中，她那时候就像一个上紧发条的男人，像一只不停歇的陀螺。
一家人的晚饭总是得等到祖母回来才能吃。她疲惫而发胖的身影在腰房的暗影里摇晃时，一家人仿佛才看到了希望，心里有了着落和踏实。有时候家人实在等不及晚归的祖母抢先吃了饭，祖父会将最好的那份留给祖母。祖父把饭菜放在一只黑漆木箱里，原来那只木箱上是有锁鼻儿的，或许还挂过锁，可能是贪吃的家人吃过祖母的那份。后来，黑漆木箱再也不用加锁了，祖母那份饭菜就安安静静地躺在箱子里，谁也不想去动它。
骂也骂了，在家是顶梁柱的祖母还会得到祖父的关爱。晚上，祖母回到家累的不想说话，争吵也就少了，吃着吃着也能酣然入睡。祖母在单位的突出表现使她每年都要戴上大红花照张相，有时候相片贴在街上的光荣榜里。那时候，我才知道祖母姓唐，而且有个好听的名字。放大后的照片端端正正地挂在堂屋的玻璃镜框里，还有很多奖状，也端端正正地挨个贴在墙上。照片上的祖母笑得很灿烂，镜框上面的灰尘总是爱干净的祖母擦的。有一次她擦着擦着就说，唉，一年比一年老……
祖母家乡的浓重口音和大嗓门让她在异乡的小城里显得格外另类和醒目，她被小城的许多人熟知，但谁都不知道整日劳碌不堪的祖母在异乡的小城里养家糊口的艰辛，以及对每个人的非议所要具备的包容和大度。与家人的很多争端，都来自祖母在单位里的那种无法让人释怀的状态，祖父的骂，家人的不解，顾客的埋怨，祖母是孤单的，但在匆忙的生计和生意较量中，她的坏脾气显然没有一点分量。
对于自己这份光荣职业，祖母充满了骄傲和自豪。因此，当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在她面前说到无商不奸时，祖母被激怒了，如果不是他窜的快，她几乎要打到他的身上。祖母生气了——有人玷污了她眼里最神圣的职业，而被儿子所不齿的“商人”行为，其实是祖母每天必须要面对的。她不停地弯腰拣菜，称菜，与他人交集，考虑单位利益，想着如何解决一大家子生存问题，以及每个人该如何吃饱穿暖的。她想更好，一切都更好，但好似很难把握。
祖父活着的时候，最希望祖母有天能呆在家里，好好吃顿饭。后来，祖父不在人世了，祖母一直坚持不想退休，直到菜店倒闭。祖母开始做饭了，她按照她家乡的口味做饭，她一直保留着家乡的口味。她最喜欢家人夸她的手艺，但是大家都不买账，总说她做的饭难吃，甚至有些粗糙。祖母有些郁闷，她极其认真地做饭，而且每道程序都很仔细，结果却令人失望。她喜欢油腻的食物，吃较硬的米饭和甜食，有时候会提起家乡某种食物的特殊做法，言语里流露出诸多对家乡的依恋和各种好。但是祖母忽略了她生养的后辈的饮食习惯已经与这座小城达成某种默契，远远偏离了她家乡的味道。
离乡多年的祖母回去过两次，但很快就回来了，因为在异乡的小城里才有她割舍不断的亲情，一直缠绕着。尽管有争吵，有分歧，有伤心，有理还乱的柴米油盐的各种生活原味和手持秤杆被人所不齿的怨气。
祖母已经离世多年，她心爱的后辈们都如她所愿，平淡地生活着，偶尔也会怀念她做的油腻食物以及硬道筋骨的米粒。
有时候仿佛还能看到矮小的祖母，走在异乡的小城，风风火火，她疲惫而发胖的身影却在你面前轻轻摇晃，摇晃……
2018.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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