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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 盛:蚌 珠(推 荐)

蚌  珠


☆作者:李  盛(湖 南)

大伯老来得子,是根独苗儿,喜不自禁,遂给儿子取上一个称怀又洽情的名字:蚌蛛。

越过高高的小水岭,在一条两山对峙的长冲里,有个叫丰科坪的小山村,县级地图上才能找得到的地方,那就是蚌珠的家,也是我的父亲在世时,时常念叨的故乡。“三十里长胯垅风”。父亲时常这样说起,那条四季分明,风雨沛然的长冲,有无数平畴垅田,百般辛苦与春华秋实的长冲。

记忆隐约,童年随父母去走亲戚。山花红树总相迎,似未曾走出这长冲三十里。抬头,前面永远是没有尽头的庄稼,两山若长蛇列阵,纵贯南北;左边是山石嵯峨的小水岭,右边是古木森森的枫子岭,象二根长扁担,搁在父辈们的肩上,有如他们一生一世的承载。特殊的环境,造就了故乡这个大家庭。一抬步,皆是同门姓氏,是乡人说着的那种轻松自信:天晴落雨毋须问路,皆扯得上亲来。上及耄耋翁媪,下至始齿髫童,能把祖宗传下的世系家谱,五字一句,一字一韵,朗朗诵来;谁先谁后,谁大谁小,一比排,明明白白,亲情婉然。未了,若是白胡子输给了后生子,先是长胡子的哈哈乐了,尊你一声“某哥某姐”、“某婶某叔”或者“叔公叔婆”;然后再握着你的手,拍打着你的肩头,夸你:人长得结实英俊,是个有作为的“后生”!被尊称的脸上虽写满腼腆,心底里却充满着对年长者的敬意!

在一种简单、纯朴的亲情里,我曾经不止一次感动和陶醉过,不知不觉中,慢慢感受到,在这个大家庭中,肩上该担当的某种责任。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百家姓》是上学读到的又一本课外书。从书本上,缓缓的找到自己的姓氏、家族的出处和位置,窥视到一个宗族的世系源头,如山岳江河般行走的流变轨迹!哦,我的故乡原是如此大的地域。而在一部完整的家族档案里,又几乎都记下这个家族的兴衰荣辱,相互传承和相互滋润的历史。

按谱系分,我和蚌哥属李氏家族的“有”字辈 。“家传原积厚,裕后有书香---------”,溯自皋陶指李树而得姓氏,至李唐王朝数起,我们是这个氏族一个分支的第三十九世。蚌哥哥与我虽是同辈,它却大我整整二十岁。男大十岁当父,对我这个生长在外搞工作的小弟弟,蚌哥哥流露的是父兄般的爱意。当我在一个城市定居后,兄弟间行走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什么时候回去哦”?每一次,蚌哥哥来了,临走总要问上一句。在他的眼中心里,我们真正意义上的家不是在这里;而是那块掩埋着我们共同的祖宗父母骨骸的土地。是啊,我什么时候回去呢?飘泊愈久,岁月愈深,一年又一年,老哥哥的召唤,是如此诚挚深厚。每次,竟让我心旌摇落,泪溢心底。

蚌哥哥是我们这个家族支系中,又一代勤劳俭朴的农民。读书不多,人却是异常聪慧。凭自学,会木工、砖工等多种手艺,在山多田少的乡村,因此就显得不一般。大伯过世后,蚌哥哥要支撑五口之家的生活,送三个孩子读书。这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乡村,是极不容易的。  

 “ 每省昔时送读情,操劳堂上望材成”。这是我的一位离休多年的堂叔,在他八十岁自寿时,对他们那个耕读年代的深情叙述。每每说起这一代代人的送读,咀嚼这个家族的传统,总是满怀深情:父送子,兄送弟,叔伯送子侄,就这样互相滋润,迭代相承!说到丰科坪、芳田湾这片世世代代的祖居地,偶尔,会给我们讲起它的来历和纪念意义。在历史的某个时段里,它曾培育了二十四个秀才;有的上了国子监,当上博士,有的点了翰林,还有的投笔从()成为卫国戍边的将士,他们是这个家族非常的荣耀!

岁月漫长。读书是我的父辈们最头等的义务,家族振兴的最大希望,也是子弟走出大山的唯一出路。

“三代不读书变牛马”。长辈们总是这样申申训诫,要是说谁家不送子弟读书,才是这个家庭最丢脸面的事情。因此,只要孩子会读书,再苦也要送的;亲友们也会主动来帮助,那怕是纳双鞋底,送上几个鸡蛋,也是一份心意;还有个挺温暖的名儿:捧一盅茶钱。

 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我的几个叔父辈在这样的背景下,完成初小、高小学业后,又脚着草鞋,走出山村,参加了革命。至六、七十年代,叔父辈们回乡去,途经父母定居的小城歇脚,得先把脚上的皮鞋脱下来,换上胶鞋子(那时叫解放鞋),才可以再启程,回去拜谒乡下的父老乡亲的。

就说蚌哥,八十年代中,大女儿高考落榜,复读又得摊上一笔费用;其时,长子进入高二,次子读初一,在这样偏僻的山村,肩上的担子想多沉就有多沉。为了筹措应缴的学费,甚至不惜借贷;自己更是拚命式的摆弄手中的活计,打工赚钱。有一次,蚌哥左手指不幸弄丢了两节,缝合伤口,没歇上几天,硬是咬着牙,去把该干的活干完。于言行举止中,不离一个“义”字,颇有几分古风。

在磨难中,蚌哥也把自己灵巧劲儿发挥到了极至。有一年进城,恰好我告别干打垒的土坯房,搬进三十平米的新居,蚌哥看着我叠起凳子,摇晃着往二 米高的阁板上塞东西,马上想到城里人同样少不了梯子。于是,赶紧回去,打造几十架二 米长的木梯子送来,十元、二十元竟卖成了俏货。入冬了,城里人同样要烤火,蚌哥带桌面,又能折叠的烤火架子也跟着进城面市;甚至剁辣子的盆子,都被他想到了。蚌哥的精明、干练,能吃苦,捕捉商机的眼力,让我这个小么弟钦佩不已。

是因为生活的压力吗?还是因为有了压力的生活?蚌哥身上,永远发散着一股子打拚的热力,象故乡长冲里浩荡的长风,温软而又凛冽,不可阻挡。每次望着蚌哥憨厚、倔强、又苍然的面容,握着那双长满茧子的大手,好几次,我竟欲言又止!

  十几年间,子侄们在苦读中长大,完成各自的学业,一个个走向不同的工作岗位。昔日窘迫的蚌哥,家境渐渐丰盈起来。送读完娶,把接二连三的喜事,一件件打理完了;蚌哥这才说,他该歇口气了。我为蚌哥,额首庆幸!

    有好几次,蚌哥是兴致勃勃、打起宽步摆着手进城来的;然后,又反剪着手,马唬着脸要回去。蚌哥说:“咯城市嘈杂,没有家里安静;空气也太闷,比不上乡里清爽。”尤其是对街头上流行的某些广告,最看不顺眼:“女子不穿衣服,男子恶煞凶神,什么《欲女勾魂》,《艳女勾魂》,还是个人么?一副损阴败德的作派!” 只差没吐垂沫。他有满肚子的不合时宜。临了,还要郑重其事的向我再三追问:“你平素写文章,不会写咯些东西吧?我们丰科坪可不出咯样的‘秀才哦”!我只是笑着,我又能说什么呢,家兄酷似老父亲啊!

甲申岁末,六十岁的蚌哥,又次匆匆而来,还携来大包小包,让我颇感诧异。一问,原来定居南方某城的小侄子,因工作的缘故,不能回家过大年了,老哥哥赶紧将熏制的腊肉和土特产,托城里直达的大巴给捎过去。

 “六弟呀,咯辈子该做的差不多我都做到哒,难弄的怕是家里咯只‘鸟’窝,还要和你嫂嫂守着哒”!蚌哥乐呵呵的对我说。这回,我只是哧哧的笑着,没答上话。

“咯几个家伙栓,翅膀硬哒,要和我闹独立哒”?!听蚌哥的语气里,似乎夹杂有一些不平,有一些伤感;------------可怎么听来,又总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喜悦和幸福。

 蚌哥,他是带着笑意说的呢!

作者简介:李  盛男,湖南平江人,62年生,现居长沙。湖南省作协会员,曾在《中国作家》《诗刊》、《湖南文学》、《湖南作家》、《湖南日报》、《青春》、《汉诗》、《二十一世纪中国诗歌》(中英文版)、《三湘都市报》以及市级报刊发表作品数百件,有数十篇作品获奖并入选各种诗歌、散文选本。著有诗集《劳动者札记》等二部。本刊特邀专栏作家。

个人诗观:“诗印心而出”。诗应有益于世道人心,为灵魂提供可以安顿的地方。故诗可以数年不作,一作不可以不真。

现任职湖南天一长江实业投资有限公司综合部经理。

《 武 汉 文 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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