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忙于国庆的各项工作时，却接到一个通知，叫我到轻工局参加一个共青团工作的调查组，去局属各厂了解青年工作情况。我是第二个报到的，局里组织科负责团工作的朱静告诉我，一共四个人，毛纺厂小陈，针织内衣厂小汤，都是下午到的，女孩，二十岁样子。还有一位化纤厂的没到。因为要分两组，我很希望化纤厂来个男同志，方便些。先学习了一天，用团省委工作会议精神武装武装头脑，朱静又和我们具体研究了完成任务的方法。第二天，我们就开始工作了，三个人跑了四个厂。第三天，尽管朱静电话催了两次，化纤的人仍然没来。第四天早晨，小朱把我留下，整理一份贯彻团省委工作会议情况的材料，让小陈小汤两人自己跑。我刚刚摊开信纸，只听楼梯轻轻响了一下，一个女青年走近办公室门口，左手捂着搭在右肩的黄书包，有点羞怯地问：“请问局里办一个团干学习班，在哪报到？我是化纤厂的。”我心里一亮：噢，化纤厂的人来了！不过，又是个女的！她中等个子，瓜子脸，短裤，脸色微黑。眼圈略有点凹进去，配上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珠，显得深邃有神。给我第一印象，那双眼睛特别漂亮。看上去年龄也不大，二十岁吧。我们聊起来，我向她介绍了情况。她摊开工作笔记记着，稍微歪点头，一副专心致志的架势。渐渐她也谈开了，一点不拘束地笑着，还是比较老练的，操着一口苏南的普通话，缓缓地咬住每个字。颇有点“虎气”，对团省委书记施兆祥的报告大加评论：“前两天我们刚学习了毛主席那篇《反对党八股》，里面谈的作报告开中药铺，大一二三四，小一二三四，又是大ABCD，小abcd，施兆祥那个报告也是，面面俱到，最后用的小abcd了。其实这样反而突出不了重点······”我很喜欢与一些有“虎气”的人谈话，初次见面她就给我留下深深的印象。因为她也骑车子，朱静就叫我和她一组。临走了，我问：“哎，你姓什么呀？”我也笑笑，不好意思再问了。直到到她们厂之前，我只晓得她姓刘。我与小刘一共在一起呆了五天。我们一块到各基层厂去了解情况，召开团干、团员座谈会。有时候跑得很远，要在外面吃中饭，有时候要骑上四、五十分钟。我们话题很广，主要是团的工作。厂里、局里以至省市团委的情况，对人对事她都能谈出自己的见解。例如我们到曙光机械厂，团委书记是一个剪平顶头，胖胖的干部，他兼了党委办公室一摊工作，非常忙，接待我们二十分钟有三次被人叫走。由于兼职多，对团的工作谈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支支吾吾地打官腔。我们婉言请他找几个团干来谈谈，也推说没时间，说找不到人。一出厂门，小刘就笑他说：“哈，典型的官僚主义者——团的官僚！”我们到棉织厂，那个团委书记恰恰相反。是个相当活跃的青年干部，脸上离不开笑。记得有次到我的厂蹲点，刚参加大会，就跑到台上指挥大家唱歌，唱完一个又拉一个，十分泼辣。他的群众关系好，经常与小青年谈思想，了解的活思想也多，向我们谈了许许多多新鲜的故事。小刘赞叹地说：“要每个厂都有这样的团委书记，团的工作不会搞不好！”谈话中，发觉小刘的学习劲头很强。她住在厂里，说环境不错，每天可以安安静静干些自己的事——当然决不是打打毛线、编编玻璃线包的这类事情。时常出些题目来和我辩论，什么“反潮流精神到底是敢于斗争重要还是能够识别重要？”“为什么总理报告里要着实强调时代问题？”喜欢画画，路过旧书商店时和我谈起齐白石的国画来，说要三十几块钱，太贵了，谁愿意买呀。喜欢参观，谈完工作总想到厂里去看一看，盯住人家勤问。似乎对化学特别感兴趣，参观钟表材料厂烧宝石车间时跟工人谈上路子了。问怎么回事，她歪头一笑：“我的厂里有时要用工具。”她谈到，刚来是不太安心的，家里一大摊工作。跑了两天，感到收获不少，学到很多好的经验，决心把这任务好好完成。“既然干一件了，就要全力干好它。”最后两天，朱静叫她整理一个总结材料。出我意料，她毫不推却地答应了，列个提纲，回家用了一天时间，拿了出来。我仔细将她的稿子看了两遍，有点水平，学会了写总结路子，语言也简洁，字写得很好，像男同志写的字，较硬。她比我们先回去一天。这天下午，我们在一块议论调查报告的提纲，十分热烈，直到局里下班，对面楼上的电灯“啪”地一下灭了。她背上书包说：“小陈，小汤，明天到我的厂去吧，省歌下午去演出。”略愣一下，又问：“小韩，你去不去？”这是她第一次喊我姓。大家笑了，她也笑了。又说：“你们早点去，在我们那儿吃中饭，'团长’不请客我请客。”“团长”是对他们厂团委书记的亲切称呼。我又将了她一句：“你为什么等团长不请你再请呢？不会主动点，先请吗？”她脸红了，用漂亮的眼睛瞪了我一下。我们在笑声中分手了。第二天下午我们在化纤厂渡过了愉快的半天，团委的小马和小刘陪我们看了省歌的演出——坐在第一排，贵宾待遇。又陪我们参观了整个工厂，好客热情的主人使我们非常感动。通过小马的嘴，我才知道，她叫刘志玲，是短丝车间的一个团支部书记，厂团委委员，参加了市的团代大会。我很惊奇，她竟一点也没和我谈及这些事。回来以后，果然在参加团代会的照片中找到她，比平常老一点，微有点偏着头，嘴边挂了一丝微笑，两双眼睛分外深沉.有神，凝望着远方……小刘，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呢？
风云突变，早晨猛然冷起来，站在盐仓桥车站以至乘车过大桥，“呼呼”的东北风吹得大家直叫唤，我紧紧抱作一团。直到下车活动活动，才感到好些。八点三十五分，调研组一行五人来到钟表材料厂。办公室在二楼，刚上楼梯，只听得一声爽朗的喊声：“呦，丫头来了！”抬头一看，一个28、9岁的工人师傅打趣地向朱静笑呢：一身工作服，裤子膝盖两个补丁，穿一双短统猪皮皮鞋，大约好多年了，鞋帮搭拉着，整个样也走了形，鞋带是用一根红颜色的电线扎着的。他亲热地把大伙领进团委办公室，一边嚷着：“今天中午在这吃饭吧？我请客。”然后又指挥团委副书记张国珍——这人我认识——哎，到工会去找点茶叶来，主席收了不少好茶叶！”他就是团委书记姜鸿喜，同时兼二车间党支部书记，工人新干部。一看便知道是个热情、活跃、魄力强、干劲大的同志。于是整个会议自始至终充满笑声，大家也谈得轻松。他喜欢讲逗人笑的话，别人笑，他却不笑，总是把嘴一撇，做个姿样。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待人极为热情，最后留我们吃了中饭，又领着大家仔细地参观了每个车间，尤其是宝石车间，很有点意思。
【后记】这是“团干部”一文的续篇，记了化纤厂团委委员小刘和钟表材料厂团委书记姜鸿喜的印象。和小刘接触比较多，印象深刻，尤其是那双深邃漂亮的眼睛，令人难忘。几十年后曾经邂逅一次，她嫁了一个部队的干部，过得不错。可惜当时没有微信，没有再联系了。作者简介：
韩 今，男，南京市市级机关退休干部，江苏省、南京市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中央及省市报刊杂志发表小小说、散文作品二百余篇，多篇获奖。所著第一本文学作品集《老团长与新房客》2019年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并于2020年被再版。2022年7月出版第二本文学集《阅尽人间春色》，收录100篇散文，共29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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