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汉子李伯

——小院往事之六

————————

作者〡张道康

李老伯住在我家对面的东厢房，他五十多岁，高高的个子，瘦长型的脸，说一口好听的普通话，按照现在时髦的说法，他年轻时应该是个帅哥。

 李伯老家在北方天津，年轻时，曾经在矿山干过活，至今家中还有一把当年矿山的矿斧，在那次突发的大火中劈开逃生门起了大作用。当时李伯在火瓦巷街上开了一家饲料店，解放初期那时候城里也没有什么卫生限制，街上养猪、养鸡、养马的什么都有，省京剧院北边的七十三村，就是当时著名的马车行。马车是一种极普遍的运输工具，经常看到有人策马从街上飞驰而过。

李伯的饲料店开得非常红火，他家养了几只大洋鸡，特别有一支黑色的大公鸡，火红的大鸡冠，披着一身黑色发绿莹莹闪光的靓丽羽毛，伸长颈脖＂呜－呜＂一叫，真把人吓一跳，那公鸡的品种是叫《澳洲黑》的洋种，它一站立起来，起码有一米多高，我亲眼看见过一个路过的三岁小孩，手里拿着一块烧饼，好奇的望着这群鸡，那大公鸡把颈脖一昂，＂忽＂地一声，就把小孩手中的烧饼啄了去，吓得宝宝哇哇的哭了起来，从此李伯就把那大公鸡关进铁笼里，不敢让它再出来乱跑惹事了。

由于饲料店货真价实，李伯待人又比较爽气，从不少斤短两，有时一分两分的零头钱也略去不要，生意做得蛮红火的，南边陈家茶炉店的老板买了李伯的饲料，喂的老母猪一胎就生了十七只，乐得陈师娘笑不拢嘴。

每天傍晚，忙完了一天的生意，李伯就坐在小桌边，烫一壶小酒，慢慢悠悠地呷饮上老半天，酒足饭饱以后，又啪啦啪啦地抽烟，也是十分满足悏意，他一辈子就好这口烟、酒。

李伯有着北方人豪爽的性格，他喜欢打抱不平。见到不对的事情，他都要说上几句，他在我们小院中是长得最高大的男人，所以大家都很服他，甚至有点怕他。隔壁有家儿媳妇对婆婆不好，婆婆把房子给他们结婚，又帮把孙子带到了三岁，累得腰都弯了，媳妇开始挑鼻子挑眼了，挑唆儿子嫌婆婆睡觉打呼噜，想把婆婆挤出家门。李伯见此情况十分气愤，他当面对两人一顿痛斥，吓得两人一声不吭，悄悄地收敛了许多。

李伯年轻时喜欢运动，手上也有一点功夫，文化大革命期间，我们几个男娃随着当时的风气，想锻炼身体练习举重，然后又苦于没有器械，李伯指导我们用钢凿在大城砖上开个洞，找一根长圆木棍往中间一插，再用木刹塞紧，一付土杠铃就做成了。他还教我们怎么练二头肌、三头肌、肩胛肌……李伯母嗔怪地说：你都快成孩子王了。李伯平时也蛮重视锻炼身体，他每天一早起来，做一套自编的徒手操，踢踢腿、弯弯腰，一整天精神好。夏天特别炎热的时候，他会等到夜深人静，全院都熟睡以后，他独自在小院里，用自来水冲他个透彻的凉水浴。

后来他的饲料店关门了，李伯进了一家小型的机械厂，还当上了车间主任，李伯母进了了粮食部门，每天夜里一两点钟，就拖着板车去石门坎外拖运豆渣。

李伯有两个女儿，大的叫阿华，小的叫阿芬，阿华在广艺街小学当老师，谈恋爱后，追随老公去了黄石炼钢厂，当时李伯舍不得女儿远走高飞，临行时，那么坚强霸气的人竟然也泪眼婆娑、话语凝塞。

数十年后，大女儿退休全家回到南京，火瓦巷58号拆迁后，李伯随女儿、外孙三代同堂，住在朝天宫附近，他每天在古玩市场周边转转玩玩，烟照抽、酒照喝，过着闲散舒适的晚年，我曾带着他喜爱的老酒去看他几次，他十分开心，紧紧拉着我的手，和我拉呱聊天。

 后来我到外地工作了几年，春节期间放假时，忽然她的小女儿阿芬来到我们家，告知我说李伯患肺癌已去世半年多了，享年九十岁。他临终前曾经对女儿说，我就想再见一见小康，让他女儿找找我⋯⋯

我听了这话以后，心中真是十分难过，嗔怪阿芬姐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啊，我一定会抽空去看看他老人家，满足他这个微小的心愿啊，也送送他一程⋯⋯

李老伯，你想我，我也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