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时候

            作者：文清

早春二月，乍暖还寒时候。一眼望去，看不到一点春的气味，树枝上照样是孤零零的，树底下、草坪上仍是冬日里留下的枯瘦、灰色的枝条。固然有残暴阳光的照耀，但北方的小城还残留着冬寒凛冽的余威。春天扭动着婀娜的身姿踏上了北方的旷野，东风尚未吹走冬季的阴郁，空气中还有些许的寒意。
　　去往墓地的郊野浮现出萧瑟肃杀的苍茫,山间层迭的屋檐上一半是残雪，一半是原来的色彩，山坡上覆盖着雪，一排排混乱的足迹下简直不杂色。行走在通往陵园的逶迤的小路上，一路惆怅，回肠九转的哀伤在湿淋淋瞻望中。难过中，有对已故亲人的悼念，也有对行将远去的亲人的无尽迷恋。感叹中自叹道：“这里又将多一个最亲最爱的人。”也许人生就是如斯，一次次地送自己的亲人来这样的处所，最后自己也来这里与亲人相聚。今天来看墓地，怎能不来看看孤冢中的你。12年了，你好吗？你那斑驳的青石台阶上，落一层薄薄的轻雪。大理石石碑上你的照片，仍然宁静的微笑着。三炷燃香，两盏淡酒，一捧鲜花，一缕清风，在你的墓前堆放着，彷徨着……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我读易安的词，你听到了吗？爱好诗词的你我，曾经在多少唐诗暧昧与隽永的作风中畅游，曾经在多少宋词的婉约与豪迈之间阅读，曾经在多少元曲的宫调与曲律中体味着剧中人的悲喜。只是曾经的凤凰涅磐，辉煌而悲壮，而那光辉之后，便是无痕的灰飞烟灭跟有痛的长远相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春天的南国红豆是对你的相思；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夏日桐叶也是对你的相思。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秋天的夜雨还是对你的相思；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冬日的落雪还是对你的相思！心外无物，当繁荣落尽，满目尘埃，袅袅的余音之后余下的却是晨钟暮鼓，木鱼声声。醒在梦中，便想去一座紫烟燎绕、草木萋萋、清泉潺潺的深山，让本人陶醉在飘渺的青烟、白云、迷雾里，兴许这只能是亦如一场六朝春梦般的梦幻吧！
　　早春时节，带上一个春字，仿佛就到了暖和的季节。有些温暖的字眼儿，天然会让人有一种想觅静的心里。于是，今天在我心灵深处，总有一个清楚的情境：能听到花开时窸窸窣窣的声音，潺潺的流水清澈亮地蜿蜒着，暖暖的春阳懒洋洋地普照着，我手里拿着一本书倚在石凳旁读着，一个人或者与你一起闲散地走着。可这样的情境，已成为记忆深处中的美妙。这样想着曾经，不禁泪盈于眶。朦胧中你来了，风拂鬓发，身似浮云；恍惚中你又走了，气如游丝，如你蜜意回荡的孤寂。流不尽弱水三千，不经意间你成了我世界里的一缕清风，悠然而来，飘然而去。很多时候让我不知是佛中南柯，还是仙中黄粱？斑斓残梦中只听君问：金风雨露因何逢？幻觉中轻答：莫疑缘定是上天！游园惊梦，落鸿断声中是繁华一场梦。
　　山一程，水一程，寻找着岁月的音符，冥冥之中悄悄飘落。在我性命无休止的跋涉中，我与这样的欣然情感拉开些许的间隔，它会随某一些欠缺形成另一份联想的遐篇。许多故事，还来不迭在雪花枝头绽开，季节就阅历了一场痛彻心扉的变更。可怜人意，错过了杨花飘风的春日；薄于云水，错过了日永星火的仲夏；行云无定，错过了枫叶瑟索的秋天；直到漫天白雪之时，欲笺心事，细想素来，佳会更难重。经久不息，天各一方，恨此生、长向分手中，添华发！真的有了“人生一场虚空大梦，韶华白首，不外转瞬。惟有天道恒在，往复轮回，未曾更改”的感慨。
　　似水流年，空泛岁月，记忆填满这个乍暖还寒的节令。我把我的心事挂在早春的丁香节上，兀自黯然神伤。“雪覆大地兮白野苍茫，碧春欲归兮黄日初阳。”风拂落雪，白野苍莽变成青白有格的层层固形的山峦之浪。多少缕乌云缝隙中喷射出的娇媚阳光，却隐射不出碧春应有的黄日初阳。冬风吹散了江南的旧梦，难通的情愫被阴阳隔远，单独蒙受在寂寞风雨中，守护每一次的梦中相牵。你似雁绝鱼沉，在奈何桥畔耐烦的等候着你应当等的人，让我无处寻踪。看着那一扇慢慢已阖上的门，看着你背地满天飘动的落尘，凄风吹去你缭乱的身影，我的世界从此变得冷僻。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旧石与新土之间，乌雀几声哀鸣？穿梭阴阳，亦真亦幻，似见非见其情凄凄，其意绵绵。我从冥门飘了出来，飘过悲凉的荒原，飘过萧萧的江河，飘过万水千山，回到了尘世的事实喧嚣中来。又一个乍暖还寒时候，尚未开端熔化的雪还在笼罩着广袤的大地，只有月移却无花影。此刻早春静夜无眠的我自问：春，给我带来的是什么？有“春眠不觉晓”的慵勤，有“春光宜人眠不得”的怀念，还有“满城春色宫墙柳”那挚爱的难以忘记。仰望天穹，让所有的喧嚣都缄默，跟着渐行渐远的静寂悄悄化作分离的笙萧！
　　二月春临，乍暖还寒时候。北国景、萧然满目。一杯独酒，静坐至傍晚散尽。我无尽的思绪，又寄情于“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的轻吟中。黑夜静静闭幕，窗外摇曳的树枝匆匆变得含混。我用灵活的手指，弹奏润滑的键盘，写尽了思路、敲尽了激动、弹尽了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