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名的兰
小孩子迷恋糖果,就像迷恋母亲一样。喜欢,或者爱,都来源于天性。有人爱花,亦是天性使然。
我妈说我爱花,小时候就爱花。听她说这话的时候,想起来那一天,她带着我那刚出生的弟弟回家,我送给她的那束乱七八糟的野花。
有一天,我带着瞻瞻和昭昭在野地里散步,遇见一种混迹在杂草中的植物。怎么看,怎么觉得似曾相识。回想起来,我的确曾经见过这种植物。数年前,我在我家屋后那一片园子里见过它。彼时夏天刚刚开始,它是一大片茂盛的叶子,是所有碧绿当中的一片碧绿。我叫不出它的名字,只是肉眼望去,主观上认为它比别的杂草更好看一些。又恰好,那时的我热衷于种各种各样的植物。今天在院子里刨一个坑,明天又挖一个洞。野地里拔来的花啊草啊,我以为生命力都很顽强,肯定能种活的。就那样胡乱种。今天浇水明天浇水,很是辛勤。遗憾的是,最终都没有活下来。
当初,对一切的喜欢都肤浅,也因为肤浅,不知道强行改变了多少植物的命运。也不知为什么,为什么从那时候开始,就让生命携带负累呢?为什么要从遇见那一刻开始,就为未来的、长久的一切而隐隐不安呢?又是怎样的信念,让我相信一切都是能带走的、能守住的,是我力所能及的。
数年前,我从屋后的园子里拔了几棵那样的植物,种在了水井边。从夏天开始到秋天结束,从几棵孤零到连成一片、枝叶相连,它们一直蓬蓬勃勃地活了下来。清晨的时候开花,黄昏时分就谢幕。我想,反正水井边不缺水,常常连水都不浇了。真是,有心种草草不生,无心栽花花开了。秋风渐深的时候,所有的绿意和色彩都在逐渐地从大地上消褪。我在茂盛处折了几枚长枝,养在蓄满清水的瓶子里。过了一些时日,但见绿意愈发蓬勃,根茎处生出缕缕根须。秋阳高照下,它仍然在窗台上开着花。在荒凉中,在萧瑟中,在不被期待的无声中,轻轻诉说着一朵花盛开的意义。
当我在野地里重遇这种植物,我想把它带回家,于是就折了几枝,插在窗边花盆的泥土里。花盆中泥土单薄,好在阳光深厚。不久,花盆里绿意葱茏,泥土被遮盖。又过几天,晨风微拂,花开了。这时才发现,它的花真小。像最无力的蝴蝶一样小,像遥远的星星一样小,像两颗串起来的眼泪一样小……可是很蓝很蓝,像隐藏最久的心事一样蓝,像最深的海一样蓝,又比最蓝的天空更蓝。
在偶尔不那么匆匆的清晨,看着它盛开,会为当初在野地里的遇见而感动。仿佛它从数年前的井边、窗台一直开到现在的窗下,而我已在它的朝开夕落里尝过了一些人生滋味。所有负累,我不着急卸去或背负,卸去或背负都是生命的事。所有困惑,我不着急要答案,大概很久以后一朵花开的时候才是真相被洞悉的时刻。
至于意义,好像也没有那么多深重的、刻意的意义。就比深重的意义和朝花夕拾哪一个更美丽吧。当然是朝花夕拾更美丽。
还有,我总觉得这种植物,不是等闲的杂草。而是一种不知名的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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