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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逃 票

逃   票

刘志明||江苏

1966年秋末,正值文化大革命红卫兵大串连时期。

当年13岁的我,生长在沪宁线江南小城A,刚小学毕业,考入中学,因文革开始,学校停课,随大溜,在所在中学办了红卫兵证。10月底的一天,和我同龄形影不离的伙伴小林,下午玩耍时,他突然怂恿我利用红卫兵证陪他去安徽芜湖他的亲戚家去。不知是被“绑架”,还是一种油然而生的好奇心的刺激,我竟然未向家人留言,鬼使神差,全凭着随身的5元钱的壮胆,徒手和小林一起踏上了寻求刺激的旅途。

来到火车站,因近几个小时无停靠列车,先是沿铁路向北徒步了三个小时,然后在一小站花5角钱买了下一站的车票,到达南京车站出口处乘人多之乱安全“脱险”。在南京市区逛荡了一天,傍晚又如法炮制,终于到达了芜湖,找到了红卫兵接待站,食宿一并得到解决。谁知自打到了芜湖,我的伙伴小林来到了亲戚家竟然乐不思蜀,暂时不想回去,我只得在接待站办好了回A城的车票,孤身一人踏上回家的旅程。

坐上火车,带上接待站配置的干粮,一路上,我舒舒服服斜靠着车窗,目不转睛地欣赏着窗外的风景,一扫去芜湖时坐在火车上那种将面临火车站出口处逃票的担惊受怕的心境。经南京中转,坐在车厢里,我的心情异常激动。在家尽享父母的宠爱,此时却是第一次独自一人远离家庭,独身行走在离家出走后的归途中,那种就要到家的感觉,那种父母见到后的疼爱的责备和温暖冲击着我的神经,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激动和思家的感觉。细数时间,再过一个多小时到达A站我就可到家,和父母在一起,享受“久别”归家的温暖。

不知何时,坐在我对面的大哥哥大姐姐们好奇地看着我,对我显得异常的关心。也是的,我那么小的年龄,穿着单薄的衣服,一个人孤单无援,沉默寡言,看上去挺可怜的,任何成年人见了都会嘘寒问暖的。

我告诉他们,我是从芜湖上车的,我要在前面的A城下车。我掏出了红卫兵证件和车票。这引起了他们的兴趣。他们问我去过上海没有?我说没有。“想去上海吗?去上海吧,去见见大上海。”一句话撩起了我对上海的向往。对上海我有太多的憧憬,太多的渴望。上海是一座英雄的城市,是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地,也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策源地。“想去,可我的车票到不了上海呀。”我脱口而出。“没事的,想去就成。”大哥哥大姐姐们极力劝我去上海。我感到迷茫,那哪成呢?可是他们是那么热情坦诚,令人无可推却怀疑。“等会儿我们会告诉你方法的,而且是万无一失。”从他们的眼神里,我完全相信他们对我的好,就像相信我自己一样。我真的也想去上海见识一下,真的机会难得。可是我又犹豫了。眼看前面到站就可到家了,那家的温暖温馨近在咫尺。可是终究经不住大哥哥大姐姐们的一番好心劝说,我终于下定了决心,丢下A城,径直去上海。可以说,这是我人生最成功最有把握的一次冒险。火车在A 城停靠了5分钟,又鸣起了汽笛开动了。当时我的心情真的难以表述。近在咫尺的家擦肩而过,单薄幼小的我就要独身走向不可知的向往的大上海。

火车刚过A 城,列车员开始了例行检票。我的心突然一沉,且有些昏厥。完了,我感到好后悔,但一切都于事无补。我该如何办?我真的太需要帮助了。使我感到莫大安慰的是,大哥哥大姐姐们竭力安慰着我,让我照他们的话办,说决不会有事的。眼看着检票员就要查过来了,他们镇定自若地指导我先去后面的车厢躲一下,等查过了再回来。我照着他们的话办,去了后车厢,等检票员查过了,才回到座位上。心刚落了地,也不知检票员怎么地突然杀了个回马枪,说未查过我的票。我的心有些支持不住了,面孔煞白。这时只见七八位大哥哥大姐姐挺身而出,挡住检票员,大声指责检票员,一致为我担保证明说已经检查过了。但检票员坚持说查票时未曾见到过我,还说就是刚才见到我从后车厢走过来的。检票员的话一下引起了我座位附近所有大哥哥大姐姐们的愤怒,一起站出来为我袒护,决不让这位检票员靠近我,纠缠我, 并将检票员连推带挡挤出了车厢。面对广大群众的“正义呼声”和“谴责”,检票员也只得揣着明白装糊涂灰溜溜地“败”走了。弱小的我及时得到了有力的“保护”。

满载着乘客的绿色硬座列车逢站必停,且经常为让后面的快车通过,在站台一停便是大半小时。我座位附近的大哥哥大姐姐们在各自到站下车前,都和我打着招呼,并祝我旅途顺利平安。我充满了对他们的感激。火车过了无锡不久,紧靠我的一位大哥哥,紧贴着我的耳朵,不厌其烦地和我讲了火车到达上海下车时如何出站的方法和注意事项,并一再询问我是否已经清楚走出上海站的要领。

我和这些大哥哥大姐姐素昧平生,和他们初次相逢便感觉分外亲切一见如故,尤其是他们对我的热情关爱,仗义保护,像对待亲弟弟一样,使得我的孤寂的心得到了极大的安慰,也让我对即将面临的孤身的境遇充满了信心。事后想起来,深感人与人之间直率纯朴倾情相助品德的可贵与怀念。这些大哥哥大姐姐的形象也成为了我人生永久的怀念和珍藏。

我身边原先的大哥哥大姐姐们随着一站一站的到达,也都陆陆续续地下车了。当火车到达苏州车站时,最后一位大姐也要下车了。她下车前对我又是一番关照和叮咛,好让我舍不得她的离开。我身边原先的大哥哥大姐姐此时都已下了车,好让我感觉一种孤独悲怆的无助。

经过了一整天的疲惫的运行,午夜时分,火车吐着浓浓的黑烟,嘶叫着,长啸着,宣告着火车即将到达本次列车的终点上海站。火车终于停下了。旅客们开始忙碌地拿着行李,下车向车站出口处涌去。只有我,恰与大众逆向而行,在茫茫夜雾的笼罩下,孤单地走向茫茫黑夜。

我一遍又一遍地默忆着大哥哥告诉我的走出车站的路线图:下车后,与下车的人呈逆反方向沿着铁轨右边前行,向前走约2000米,至看见一座横跨铁路的汉桥,走向一条右叉路,向前是一条马路,穿过马路,便会看到公交车停靠站,然后乘上夜间公交专车,直达上海市红卫兵接待总站。虽说下车至公交站仅2000余米的路程,但这对我来说却是有生以来漫长的陌生的恐惧的经历。

四周一片漆黑,放眼望去,是无边的铁轨组成的延伸开去的黑漆漆的纵横交错的上海站编车枢纽区。时不时像怪物一样的火车头喷着浓烟在空旷的夜色里大吼嘶鸣一声哐当哐当急驶而过,伴随着一阵冷风,让人不禁毛骨悚然,心惊肉跳。还有铁轨边的石子,不时地被绊上一脚,冷不丁的一个趔趄,不禁后脊梁冷汗直冒。一个人在这空旷的夜色里走着走着,只见黑夜无边,铁轨漫漫,腹中饥肠辘辘,何时是尽头。偶尔见到一位铁路扳道工,像是知道我的来路去向,热情主动地给予指引方向,又不禁使我感动备至,热血沸腾。

前面尽头模模糊糊地出现了黑压压的一个物体,走近 ,终于看清了,是桥,那就是大哥哥大姐姐告诉我的汉桥——我的黑夜的希望和指路标志。我的脚步变得轻松起来,三脚并成两步,仿佛驾轻就熟,向灯光处奔去,挤进公交车,终于到达了上海市红卫兵接待总站。

来到接待站,壮观的排成十几路长长的黑压压的人等待登记接待,这是来自全国各地的红卫兵,又让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排队登记要等到啥时才能排上号呢?此时我又冷又饿。正当我饥饿难奈,无计可施时,又是周围的红卫兵大哥哥大姐姐伸出了援手,大概又是我的幼小可怜的样子博得了一片同情,几位大哥大姐簇拥着我摔开壮观的排队的人群,径直来到接待窗口,说明了原委,特别申请先解决我的登记安置问题,并得到了同意。世上还是好人多,在如此众多好人的善意帮助和见“义”勇为下,一路旅程艰辛,一路绿灯放行。我随着其他红卫兵乘上公交车,在夜色中来到了接待食宿处。待安排妥当,一挨上地铺便沉睡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清脆的大自鸣钟声敲响了八下,将我从沉睡中惊醒,伴随着钟声响起了东方红的乐曲。这钟声是那么近距离,那么悦耳,那么熟悉,那么嘹亮,唤醒了睡梦中的我,也唤醒我去寻找我所向往的上海。

早餐完毕,当我走出接待处大楼,正过了半小时,我所食宿的接待处大楼顶上的大自鸣钟敲响了半点钟声。走出大门,近处路牌上标着“中山东一路”的字样。不远处的大楼的正门边悬挂着规格醒目的白底红字宋体的条式标牌:上海市人民公社*。远处一片雾蒙蒙下则是千帆万帜浪花飞溅的黄浦江,江上汽笛悠长。上海,我心中的上海,我终于见到了你。

备注:

文革极左思潮,竟将:“上海市人民政府”改为“上海市人民公社”。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刘志明,博客名文士敏。男,上世纪五十代出生。江苏丹阳人。从事过企业基层、教师职业、报业和机关工作。退休后,爱上了文字,充塞了寂寞,填补了空虚。并豁然开朗,欲以文畅字顺调理情绪,抚慰心灵;以文波字澜驱除昏庸,激荡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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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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